莫回停住脚步，回头一看，不高兴地说：“朋友，武器可不能乱对人，你得掂量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我也不想啊，是我的剑要找你麻烦，我这不是帮你拉住了嘛，否则它要奔你去了！”那人也毫不示弱。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会有什么麻烦？”莫回笑道，突然身子往左边一闪，想躲开斩妖剑指的方向，谁知斩妖剑仍指向他。他又往右边闪，斩妖剑又跟着指向右边。
“那你是不是得问问它了，你应该明白自己会有什么麻烦。”那人讥笑道。
“好吧，算是你杀的妖，这东西还你。”莫回朝那人扔出个小石子样的东西。“你可真够贪心的，自己吞了毒蛾王精的魂灵，我想拿走白牙珍珠都不行。”
那人顺手一接，奇怪地问：“这什么？”
“白牙珍珠啊，你连这都不知道。”莫回觉得其不可思议，“毒蛾王精会像河蚌一样，将吃下的所有东西的精华浓缩成这么一颗形状似牙齿的珍珠，一个毒蛾王精一辈子就这么一颗，而且得花上几百年的时间才能浓缩成这般大。”
那人仔细端详才一颗人类牙齿大小的白牙珍珠，呵呵笑道：“是个好东西，那我就收下了，但你还不能走。”
莫回正欲转身走，听那人没完没了下去，立马愤怒说道，“你什么意思，我不能走，你该不会除了当道士，另外还兼职打劫的吧，想要抢了我才罢休？”
“非也，这都不是重点。”那人说。
“那你是几个意思啊？”莫回瞪圆眼珠子。
“我这可是斩妖剑，你是知道的。”那人顿了顿，“它指向谁，谁就是妖。”
“什么！”莫回以为自己听错了，抠了抠耳朵，拍拍胸脯说：“我是妖？”
这时，先前摔入地洞的施教头带领府兵赶到现场，未弄明白情况就朝莫回和那人大叫道：“杀了他这个妖怪，杀了他。”其身后的府兵纷纷跟着起哄。
“白长了你的狗眼，你何时看到我是妖了！”莫回大骂施教头。
“我师父不是妖。”皇甫兴着急地说。
施教头哆嗦了下，两手一边抓一个府兵靠拢挡在自己前面，战战兢兢不发一语。
“别害怕，我会收了他。”那人信心满满。
“他们瞎了眼，难道你也瞎了眼。”莫回对那人说。
“我瞎不瞎眼这都不是重点，但我的斩妖剑可不会瞎眼。”那人说。
施教头忙添油加醋，对那人大喊：“大师，就看你的了。”
“你们都回山谷上面去，这里交给我！”那人说罢，施教头一瘸一拐拖着受伤的腿领着府兵往山谷上走。
“你真的决定要与我在这里大战一场？”莫回眯着眼睛，轻蔑地说。
“可不咋地，消灭你们是我的职责。”那人说。
“我是来自灵界，但我不是妖。”莫回说。
“妖很狡猾，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妖。”那人说。
“无论我怎么解释，看来你都不会相信的。”莫回说，“你叫什么名字，无论谁生谁死，都别死的无名无姓。”
“姓钟名馗字正南，雍州终南人。”钟馗说。
“这名字挺稀罕的，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莫回说。
“我初闯江湖不久，没听说过我，我不怪你，以后人们就会知道我了。”钟馗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莫回。”
“莫回？这名字挺应景的，那你就莫要回去了。”钟馗轻蔑一笑，一个箭步持直了斩妖剑刺向莫回。
莫回双手紧握尖枪相抵，尽吃不住钟馗的力，被逼退数步，脚下划出深长的凹槽。“皇甫，你先走，去等我！”莫回说道。
“知道了。”皇甫兴便往山谷外跑。他们在说暗语，意思是要皇甫兴先去事先约好的地点等他回来。在江湖上行走，难免会遇事端，常常要走为上策，躲避凶险后再汇合。所以他们每到一地方，都会先约定一个具有标志性又易于躲避的地方为汇合点。这次莫回和皇甫兴约定的汇合点是县城东边的燕子山菜市场，那里不远处便是丛林密布的燕子山，四通八达的市场辐射四周，且入深夜后就一个人都没有。
皇甫兴气喘吁吁地跑至山顶，回头望去，“我的娘啊，这么多人。”山谷上两边已是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师父会没事的，我可别拖师父后腿。”他想罢，便朝燕子山市场跑去。
钟馗甩斩妖剑刺向莫回，十指扭动变换，“无影剑！”顿时斩妖剑分身成十把，从各个方向飞向莫回。
莫回飞旋尖枪，却只抵得过五六剑。不论其飞腾翻身，还是前低后挡，仍有三五剑划擦着他身子而过，金箔衣被划开流出一丝丝的血肉。
莫回忍住伤痛跪地不起，愤怒地看着满身的伤痕，自言自语道：“这金箔衣只耐火热水冷，能保护我身躯不腐，哪经受得了这般利剑攻击。”
山谷上的人群见莫回败身下风，突然疯狂喝彩起来，其气氛简直比逢年过节还热闹。
钟馗收剑合一，直指莫回，左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地傲视周围，眼神里满是呐喊助威的人影。“呵呵额！”他挥手微笑着向人群致意，仿佛自己身处舞台中央，自导自编自演一出口碑爆棚的英雄题材戏剧，“谢谢大家，谢谢！”
莫回虽闯荡江湖多年，但仍会被这个极其自恋的家伙给惊呆，他对钟馗说：“给点阳光你就灿烂，给点破烂你就傲慢，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钟馗翘起脑袋，用胡子对准莫回，“不然呢，你行吗？”
“像你这种自命清高的人，凡我见过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莫回盘腿而坐，双手合十，抬头望月。
“你这是准备升天吗，我看算了吧，被我收了，做我剑魂。”钟馗笑呵呵。
莫回额头上显出豆大的汗珠，在身子颤颤悠悠的助力下滑至鼻尖，“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啊。”莫回两眼忽闪忽闪地放光，刚还一轮弯月突然被不知哪里风吹来的乌云给遮盖，起风了。
“起风了，要下雨了！”“有妖气！”山谷上方不时传来议论纷纷的嘈杂声。有的人真以为形势不妙，三五成群地开始疏散开往各自家里赶，但包括施教头在内的一大帮不怕死的人仍挺立不退。
“出口成风，开目即明，划手聚天地之气，自燃神功。”莫回默念道，两手悬于头顶划圈做法。他脸上的五官扭曲流动，旋即混沌一片，再便是突然火喷而出，覆盖从头顶至脚底的全身，已成一火人坚强站起。
自燃神功，莫回在摸索毒蛾粉的用途时习得。他起初收集并自吸毒蛾粉，只是为了延年益寿。毒蛾粉不稳定副作用的危险极大。在长期使用几十年后，他猛然发现自己身体已异于常人，毒蛾粉易燃易爆的属性竟转嫁到自己身上。他先是害怕，畏火又畏水，但经过无数次的摸索试验，最终成功掌握火属性的用途，化险为夷。单就火功这方面，他是真正的开山祖师。
“烧起来了！”“妖变啦！”山谷上的人群纷纷叫道，一双双瞪老大的眼珠子全看向昏暗山谷中那团熊烈的明火。
“施教头，我们要不要下去打妖怪啊！”一府兵对施教头说。
“你以为我不想啊，有用吗！”施教头咧着嘴说，“谁下去都是个拖后腿的，别给那位大师添乱。”
风越来越大，吹得钟馗满脸胡子遮蔽了双眼。他连忙用布条将胡子扎成鞭子甩到脖子后，“你起的风？”他问莫回。
莫回吐一口唾沫，唾沫如油一般燃烧着落在地上，“刚好赶得巧吧。”
钟馗将腰带系紧，笑道，“你早说啊，这莫名其妙突然来阵风，我还以为是你的援军来了，吓得我直打哆嗦。”
“出来野外作战，难免遇到风寒，你得多带件衣服，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加热下。”莫回向钟馗发出一记火拳炮。
钟馗用剑劈奔至面前的火拳炮，“轰”的一下炸开，他摸了摸两鬓的胡子被烧的冒焦味，还好没烧着，赶紧从兜里掏出块布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我这胡子蓄到现在还从来没剪过，岂容你烧了。”
“你这笔挺笔挺的胡子，我怎么看都觉得很碍眼，烧了算了。”莫回说。
“那怎么行，我走的就是标新立异，不然谁记得住我这张脸啊。”钟馗说。
“我手痒痒！”莫回说罢，便双手生成火拳炮，连续向钟馗掷去。
钟馗匆忙躲闪，正当以为就此两记时，想不到莫回尽跟机关枪似的嗒嗒嗒疯狂掷出火拳炮。
“我就喜欢敌人认真的样子。”钟馗几个腾空跳跃躲避，“别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有胜之不武的感觉，不然我这架就白打了。”他右手紧握斩妖剑，将右手袖子撩至肩部，露出筋脉暴突、红一块紫一块的手臂。
“我只当教训你即是，没想要消灭你的意思。”莫回全身火越烧越旺，整个躯体竟增至二人高。
“我可没有跟你过家家的意思。”斩妖剑的手柄突然长出几根尖刺钻进钟馗手掌心的肉里，咕噜咕噜地吮吸血液，竟长成三四米长、满是豁口的獠牙大刀，恐怖外形让人感觉看一眼都会被斩得血肉横飞。“我很久没打过像你这么有实力的妖了，刚才的毒蛾王精只是我的斩妖剑的开胃小菜。”其身后呈现出一只老虎的巨大幻影，正朝莫回龇牙咧嘴。
“又变了，又变啦！”“那胡渣男也毫不示弱，用出了绝招！”人群又是一片沸腾，简直被接连上演的一出出好戏和各种犀利造型闪瞎双眼。
“那你得失望了，我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肯定不合你胃口。”莫回说。
“你不让我尝尝，我怎么知道什么味道呢。”钟馗说。
“我看你还年轻，斩妖剑能使得好吗？”莫回说，“传说中的斩妖剑有三把，是由铸剑师黄天佑不同时期铸造的，你拿的是哪一把？”
“铸剑师黄天佑曾育有二男一女，但很不幸在同一场灾难中死了。黄天佑很伤心，为表纪念，每当失去一个孩子时，都会用孩子的血溶在剑里，并用三个孩子的名字命名宝剑，第一把剑叫龙腾，第二把剑叫虎跃，第三把剑叫凤舞。”钟馗挥了挥大刀，明晃晃地厉害，“我这把叫虎跃。”他突然双手举起虎跃大刀斩向莫回，所及处地裂声响。
“听说斩妖剑威力发挥的极致状态，就是人剑合一。”莫回跳闪几下，窜到钟馗身后，将燃烧火焰的尖枪拉成五节棍，欲套住钟馗脖子。
“呵呵，所以我每次都会用剑萃取妖的灵魂，再吃下肚子。”钟馗前空翻，紧握虎跃大刀劈向裆下至身后，
“那你不怕自己的身体反而被妖控制蚕食吗？”莫回腾空跃起，徐徐降落地面。
“怎么会呢？”钟馗笑着横刀砍向莫回，“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以后就不好说了。”莫回甩五节火棍缠住钟馗的刀。
钟馗将计就计，与莫回形成拔河之势，互相较劲。
钟馗的刀长进肉里，不断获取妖魂的力量，只有切断了其与刀的连接，才能胜出。莫回想罢，五节火棍揪住虎跃大刀向钟馗身后飞去，在落地一瞬狠地将刀扯向地面。
虎跃大刀豁口钝、锋面锐，钟馗的刀竟反方向划下砍中自己的胳膊。“啊！”他疼地大叫一声，充血的胳膊将血飚得老高。
“遭啦，那位大师要败啦！”站在山谷的人群里传出不安的声音，一些胆小者怕殃及自己，又跑了几个。
“切下这肘子，我烤了他！”莫回拉住绑定虎跃大刀的五节火棍再奋力一扯。哗啦一下，钟馗右手整只切下，剑锋直直插入土地。
“我的手！”钟馗瞪着眼睛看着其仍在烧糊的右手。“能取下来的，你是第一个人。”说罢，其右胳膊的伤口断面竟一点点地长出右手，逐渐复原。
“这是什么？”莫回惊诧道，“复生术，你怎么会有？”
钟馗复原的右手微微手指一颤，扎入土里的虎跃大刀轻易飞回其手中。“你不错，还识得复生术。”
“复生术世上罕见，你是从哪习得？”莫回紧张地问道。
钟馗舔了舔虎跃大刀，狰狞地笑道：“这刀过去的主人曾经收服过一只复生魔灵，使刀具有了复生特性，如今刀与我血脉共通、同生同死，呵呵。”突然虎跃大刀也生出火焰，他奋力冲向莫回砍去，“玩火简单啊，我也会，几年前我曾收复过一只火妖。”
莫回跳开，将五节火棍收于腰间，双手抱拳对向钟馗发出一记火柱烈焰，“操作自己不擅长的，小心引火烧身。”
“你顾好自己吧。”钟馗边用刀背不断抵住火柱烈焰，不断围着莫回跑寻找时机。
“哇，电光火石！”山谷上的人群再次因乱入眼的火柱烈焰视效冲击而鼎沸。
“施教头，你看谁能赢啊，我看那妖也不赖啊。”一个府兵对施教头说。
“你若觉得那妖能赢，那你乘早赶紧走，免得待会儿妖找你麻烦。”施教头瞪了眼那府兵，那府兵做无辜状，不敢再多言。
钟馗与莫回纠斗了好一会儿，莫回疲态渐显，“横切！”钟馗见机便是一刀从莫回头顶劈下，“就此结束！”周围的空气等一切物体随剑气扰动形成冲击波如平静水面掀起涟漪向四周扩散。
“好强的剑气！”山谷上的人们惊呼，连忙互相搀扶站稳，以防被冲击波吹倒。
“我说过，我原本只是想给你个教训，你来真的！”莫回先是呆住，摸了摸身上，没伤口，人的感觉还在，“我若真死了，你可真就错杀了一个好人。”
“有时候牺牲是难免的，若是杀你真杀错了，我说声对不起。”钟馗说罢，虎跃大刀逐渐回复原状。
“‘对不起’三个字，你开得了口吗？”莫回满身的焰火渐渐熄灭。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钟馗持剑走向莫回，“你是什么妖，来自哪里，多大了？”
“怎么呢？”莫回问。
“我最近打算出书，将自己的斩妖经历写下来。关于你的这段，值得浓墨重彩地写上一笔。”钟馗挥剑向莫回，想要萃取他的灵魂。
莫回张嘴已说不出话，啊了几声便跪倒地上，抬起沉重的眼皮子见钟馗的剑已置于自己肩上，在灵魂出窍一瞬间，使劲全力摆脱斩妖剑的吸附，挣扎了几下便向燕子山菜市场飞去，躯体才轰隆倒地，死了。
“赢了！”山谷上的人们激动地纷纷击掌相庆，简直快要热泪盈眶。
“想跑！”钟馗没得手，气急败坏地跟着疾驰的莫回火焰形的灵魂跑上山谷，已相差大段距离，却不放弃尾随向城里跑，边抱怨道：“都这样了还这么顽强，何必呢，你就从了我吧，做我剑魂也不赖啊。”
施教头骑上马带着府兵跟在钟馗身后跑，大叫道：“大师，那妖往城里跑了，我们能做什么啊？”
“这还用说吗，不想洗洗睡就跟我捉妖去，那妖气数已尽。”钟馗回道。
“捉妖咯！”施教头兴奋地吆喝一下，身后的府兵齐声响应。
皇甫兴正孤零零地缩在燕子山菜市场某个角落，全神贯注地注意周围动向，等待师父发信号，突然见一小火球在菜市场窜来窜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他不敢出声，见火球走远，稍显轻松地叹息。可就这个微弱的叹息声，竟吸引火球返回过来。
那火球跟长了眼睛似的，瞅准了躲在一堆竹篓等杂物后面的皇甫兴，猛得冲了过去。
皇甫兴只吃惊地瞪大眼睛见火球奔来，还未思考做出反应，已被百分百击中。他突然两眼放光，大脑中飞速地闪现支离破碎的画面。“什么？”他双手抱头，没有疼痛，但强烈的画面植入感让他惊慌失措。“我怎么看到了师父的过去，还有师父与我一起的时光。”他脑中的画面滚动到后面，“师父被那人打死了！”最后一刻他看到自己冲向躲在一堆竹篓等杂物后面的自己。
皇甫兴又害怕又紧张地蜷缩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地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刚才脑中闪现的画面，自言自语道：“那人叫钟馗，他的斩妖剑要收了师父的魂，正朝这边追来！”他呆呆地盯着双手，掌心莫名其妙地生出小团火焰着实吓了他一跳，“师父的灵魂附在我身上了！”他拍拍胸脯，小声问道：“师父，你在吗？”除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寂静黑夜里只剩山谷方向传来渐近的人马奔跑声。“他们来找师父了。”他缓缓站起身望向山谷方向来的路，“还不见人影，我得赶紧跑。”想罢，他便撒腿往侧方向跑。跑着跑着，他竟觉得脚下轻盈飞快，低头一看，双脚生出火焰，“哇，果然不一样了！”他试着加快步伐，速度越来越快，一溜烟的工夫便逃离了县城，入到黑漆漆的森林里。等钟馗那伙人拍马赶到县城，吩咐所有人全城搜捕为时已晚，扑了个空，完全没有莫回的踪影。
之后的时日，皇甫兴深陷在失去师父的悲痛中无法自拔，远离事发地，到处走走停停。他害怕黑夜和孤独，总会自言自语，让自己以为在跟师父对话，询问脑海中情景的前因后果，渐渐学会使用身上发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