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双弦齐鸣

苏茂霖正将三人零碎如破布的表现缝成锦绣:

李铮的套话被他译成兵法注解,李巧妍的箭借银丝轨迹重绘成布防图,连张景伦漏背的“九夫为井”都补作屯田新策。

“妙哉!”

裁判击节赞叹,又道:

“此组文章锦绣,倒似天衣。”

可那“天衣”下爬满虱子,只他一人缝补得指骨生疼。

暮春的棠梨穿过书院大门,细雪似的花瓣落满苏茂霖的琴案。

他正用帕子擦拭焦尾琴第七弦的血渍,玄色锦袍上的银线荆棘纹随动作起伏,恍如千百根针在绣他自己的皮肉。

廊外传来环佩叮咚,苏茂霖不必抬头便知是谁——

嫡妹苏棠矜的珊瑚镯总比旁人清脆三分,像极幼时她生辰宴上的金铃盏。

苏棠矜此刻是真有些佩服这位大哥,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硬生生将组内那三个纨绔拉到这个不属于他们水平的名次阶段。

前世苏茂霖和苏绯月做了宫煜玦对付她的利刃,如今想来,苏绯月前世以为除掉了自己便能够成为皇后。

可凭宫煜玦的心性,怎能容忍一个知晓自己所有腌臜秘密的女人成为皇后呢?

而苏茂霖,他是才华出众,可惜没有用在正道,最终也是下场凄凉,他甘愿成为恶人的利刃,最终也刺死了自己。

这一世,她不愿再与苏茂霖为敌,不愿再看着家族被人利用最终导致覆灭。

她不求与苏茂霖能够做到兄妹情深,只求苏茂霖能够正视自己的才能,共同担起作为苏家子孙的荣辱与共。

暮色浸透琴案上未干的墨迹,苏棠矜将青瓷药瓶推到苏茂霖案前,珊瑚镯磕在苏茂霖批注的《尉缭子》上,溅起几点朱砂:

“大哥的琴艺兵法皆精,何苦总与自家人较劲?”

苏茂霖擦拭琴弦的手陡然收紧,心中拉起了防备的警戒线。

嫡妹袖口漫来的沉水香让他想起祠堂供桌上永远高他一线的嫡系牌位。

想起去年祭祖时,他亲手供上的野参被挪到最边缘,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扯出虚浮的笑:

“大妹妹说笑了,我这庶出的微末本事,怎配与你论'自家'?”尾音黏着这些年被人指指点点的屈辱与怨恨。

穿堂风忽起,苏棠矜只将药瓶又推半寸:

“父亲常说,苏家的弓需双弦齐鸣才射得远。”

她腕间素银链垂落,链坠“棠梨初绽”的刻痕正对琴身裂纹,那里藏着幼时他教她认徽位时刻的“矜”字。

苏茂霖忽然冷笑,扯断第七根琴弦,银丝崩飞时在他颈侧划出血线:

“大妹妹可知,双弦若力道不均……”

他捻着染血的琴弦,看那血珠滚落嫡妹皓腕,“最先割伤的,永远是低位那根。”

就像那年他亲手雕的桃木剑被二房嫡出那位堂弟抢去,父亲却只说“让着些”,却不知那剑柄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廊外榴花扑簌簌砸在琴谱上,苏棠矜望着他颈间血痕,想起前世苏茂霖已接近疯魔,将弟弟苏明珩折辱致死,他自己也被新皇宫煜玦一党清算,苏家最终满门覆灭。

这一世,她不愿再发生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