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云房里用过午饭,温姝留下,程致远单独下楼去找小阑。
四十几级台阶,程致远下了足足两分钟,当真一步三算,步步惊心。
到了二楼,他仍是举棋不定,别看他平时才思敏捷,于说谎一门看似造诣非凡,当他面对至亲至爱之人时,这门功夫便显得捉襟见肘,穷于应对了。
许阿姨在小阑门外徘徊良久,见程致远到来,脸上愁容顿时转为喜色,道:“少爷,您可算来了。”
程致远对照顾小阑十余年的许阿姨素来尊敬,低声询问:“许阿姨,小阑发火了吗?”
许阿姨提高嗓音道:“阑儿最通情达理了,怎么会轻易发火呢。”话如此说,脸上表情却是另一个样,说完,压低嗓音道:“刚摔了好些东西,饭菜也打翻了,到现在都没吃饭呢,您快进去劝劝吧。”
程致远见她眉头深锁,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想到丢卒保车的主意,便要撤退。转念一想,若不劝好小阑,下次见面只会更加难堪,何况他也不忍心让小阑生气下去,硬着头皮道:“您把饭菜交给我吧,我去劝她。”
许阿姨闻言大喜,唯唯称谢,取来饭菜交给程致远,掉头便走。
程致远目送许阿姨下楼,深吸了一口气,按动门铃,对墙上通话器道:“小阑妹妹,是我,请开门。”
等了一会,小阑隔门问道:“是你自己来的吗?”
程致远道:“是啊,只有我一个人。”
小阑道:“那你进来吧,门没锁。”
程致远听她语调平淡,但想一定不是消了气,只是暂且憋住火,内心突突两下,推门而入。
小阑坐在床上,问道:“她走了吗?”
程致远满面堆欢,将餐盘放在茶几上,道:“事情还没谈完,我先下来陪你吃饭,晚点儿再上去。”
小阑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两圈,奇道:“她和姑姑单独谈事情?她们地位差那么多,有什么好谈的,居然能谈这么久?”
程致远道:“姑姑有话问她,她只是回答。”
小阑“喔?”了一声,显是疑团未解,问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她替父亲来谈判吗?你吃过饭没有?”
程致远选择性回答:“吃过了,姑姑饿了,陪她吃了些。”
小阑问道:“那个女的吃了没有?”
程致远尴尬一笑,道:“姑姑自己吃多不礼貌,都吃过了。”补上一句:“你吃吧,我陪你吃。”
小阑道:“我不饿,待会儿再吃吧。”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程致远看向餐盘,道:“待会儿凉了,记得让许阿姨热热,别伤了胃。”
小阑低声细气道:“你干嘛还这么关心我?”
程致远道:“咱俩比亲兄妹还亲,我怎么会不关心你?”他尽量套近乎,将关系往亲情上拉扯,以备不时之用。
小阑想起进门时对温姝的态度,心下微感不安,问道:“你是不是怪我对她不太礼貌?”
程致远道:“有一点吧,不过也没什么。”
小阑问道:“她是你女朋友吗?”说话时转过身来,正视程致远双眼。
程致远牢记项云警告,一旦瞿燕举止狂悖,便要将她灭口,当即否认:“不是,她只是我校友。”
小阑道:“只是校友这么简单?你为什么带她来见姑姑?”
程致远道:“她说有事要请姑姑帮忙,我就带她来了。”
小阑素知程致远热心,仍为此感到不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外人要见姑姑必须提前预约,而且姑姑很少在家里会客。你看她漂亮,所以为她破例,这一点我没冤枉你。”
程致远道:“我肯帮她,不是因为她漂亮。她是负责管理档案的学生干部,我想请她帮忙查找资料,所以才答应的。我们之间是互相帮助。”
小阑道:“我不信。”
程致远道:“就算我见她漂亮,她是学校校花,喜欢她的人多得是,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小阑问道:“万一轮到你呢,你是不是要笑纳了?”
程致远反问:“小阑妹妹,你说我该不该笑纳?”
小阑脸上一红,道:“你的事,怎么反过头来问我。”
程致远微笑道:“既然是我的事,你干嘛追问个不停啊,倒像是你的事一样。”
小阑道:“我怕你被坏女人害了,不行吗?”
程致远问道:“她很坏吗?”
小阑道:“她骗了你,你都忘了?”
程致远一怔,问道:“她骗我什么了?”
小阑道:“进门后你说她和鱼头吃过饭,鱼头还看好她了,只是眼下没能得手。刚才我问你会不会笑纳,你只说轮不到,却不说不喜欢。你肯定不会和鱼头抢女人,肯定是她后来对你说了什么话,你对她产生好感了。她是不是说接近鱼头是假,实际上是为了接近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最擅长耍手段了,把男人骗得团团转,难道还不是骗子吗?”
程致远听得晕头转向,当即决定丢车保帅,顺着话道:“对哈,原来她是大骗子,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小阑眼中满是关切与同情,道:“她能骗你一次,就能骗第二次,她太有心计了,你不能和她交往下去。”
程致远托腮思索,道:“嗯,看来我真得离她远远的。”
小阑道:“是啊,你都不会骗人,怎么斗得过她?”
程致远听她说自己不会骗人,愧疚感油然而生,柔声问道:“小阑妹妹,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好的人?”
小阑听程致远主动提出远离温姝,先前目睹温姝绝色容颜后,引发的翻波醋海稍微平息,脸上浮现出笑意,道:“是啊,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人。”
程致远道:“我也一样,在我心里,你也是最好的……”犹豫再三,“妹妹”二字终于忍住没说。
小阑噗嗤一笑,道:“咱俩这样吹捧对方,倒像是在谈生意。”
程致远道:“小阑妹妹,如果你将来不在了,我一定会伤心死的。”
小阑仰望他脸,见他眼中泪光滢然,不禁心疼起来,拉着他手坐到自己身边,关切询问:“你怎么还哭啦。”
程致远道:“我想到你总有一天会嫁人,忽然间心里很难过。”这话倒非虚情假意,只不过嫁人仅占了难过的小部分,更多是怕养母被杀,就此与小阑结下难解的仇怨。
小阑情绪被程致远感染,不禁暗自感伤,道:“你怕我嫁给别人,所以难过,那不如……不如我不嫁给别人好了。”
程致远自掘坟墓,扯上结婚的事,听出小阑弦外之音,不由得暗自后悔,强颜欢笑道:“女大当嫁,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啊。”
小阑道:“不是不嫁,是不嫁给外人。”
程致远明知故问:“不嫁给外人,难道嫁给亲人啊。”
小阑双手握紧程致远的手,摇了几摇,眼中满是喜色,道:“亲人有什么不好了,干嘛非要和外人结婚,致远哥,你说是不是?”
程致远装傻道:“可是法律规定,不允许近亲结婚啊。”
小阑道:“谁说要嫁给近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来什么近亲。”
程致远一着不慎,面临全盘皆输的局面,眼看被小阑逼入死胡同,只得另觅出路,打起岔来,问道:“你说录音棚搭好了,现在可以试听吗?”
小阑与他五指扣握,正感幸福,才不想这时去录音棚,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现在不想去。”
程致远道:“现在不去,就要等我下次回来,不如现在过去吧。”
小阑只差一步便可稳操胜券,向来言听计从的她也不得不违拗程致远,道:“先忍耐一下吧,聊聊天再过去。”
程致远点点头,忽道:“聊天好啊,我最爱聊天了,不过俗话说:‘说得好不如唱得好’,你认为呢?”
小阑感觉程致远如坐针毡,放开手道:“我认为啊,唱得好不如生得美。”
程致远暗自一惊,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