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彦和小阑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将环绕主楼的树林布置妥当。每一棵树上都挂了不少中国结和红灯笼,还有各式各样的装饰物。唯独主楼南侧点缀得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其它地方的挂件都是一个高度,不免单调。
程致远时不时探头向窗外张望,百无聊赖的他看到红彤彤的林海,感觉很有年味,很想下楼加入二人。但因想起瞿燕嘱托的事,不愿这时插手二人的感情,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又很难向养母交代,进退两难,望而却步。
中午佣人前来送饭,他听到门铃响,还以为小阑来喊他下楼玩,结果空欢喜一场。
天黑之后,山庄灯带尽数点亮,层层叠叠,一波又一波从主楼向四周荡漾,犹似浪花拍岸,源源不断,煞是动感美观。程致远隔着玻璃观看夜景,他从前很喜欢看花灯,还会将感受告诉小阑,此时他一个人,心头空空荡荡,萦绕着寂寞的感觉。
第二天起,他心中负担加重,更不愿出屋见人。谎称嗜睡,一日三餐都在房间里。小阑始终没来找他,整日和俊彦形影不离。程致远不知小阑故意冷落自己,还是真将自己忘在脑后了,憋着不去找她。
年前“扫旧”那日,佣人清扫各屋各室,更换新床品,给地毯消毒。程致远不便留在屋里,刚到走廊,就撞见小阑和俊彦结伴路过。二人见他出来,顺便约上他去后花园聊天。程致远避无可避,难以推辞,只得同往。
后花园放置了烧烤炉,炉旁围了一圈沙发。程致远正襟危坐在小阑对面,俊彦懒洋洋瘫坐在沙发转角。小阑点燃炉火,坐在沙发中间,一边烤棉花糖,一边听俊彦讲故事。她将烤好的棉花糖蘸上巧克力酱,撒上杏仁碎,分给二人品尝。
程致远见俊彦接过棉花糖时心安理得,仿佛小阑伺候他是理所应当的事,心下暗觉不爽。
俊彦讲起故事来滔滔不绝,其实他从未完整读完一本文字书,全凭主观臆想,甚至断章取义。除了故事名和角色名,故事内容不是现编的,就是从别的故事嫁接的。
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想法差异很大,程致远博览群书,很快听出破绽。由于情节太过离谱,他反而不确定俊彦是否故意胡编乱造。耐着性子收听一会,终于确信俊彦不是故意逗小阑开心,而是在认真讲故事。
程致远擅长讲故事,他讲的故事既有张力,又有灵魂。耳听俊彦讲的都是耳熟能详的故事,偏又逻辑不通,感觉这种话连五岁小孩都唬不住。偏偏小阑表现出兴趣浓厚,听得极是认真,瞬间明白俊彦自信的由来,感觉小阑像极了无脑死忠听众。
他不便当面纠正俊彦,自觉无聊透顶。顿时明白一事:以往小阑爱听他讲故事,并不是因为他故事讲得好,而是因为故事出自他口。所以评定好坏的因素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这个故事是谁讲的。
本来程致远很有信心,认为只要强加干预,一定能拆散小阑和俊彦,这时他却不这么想了。
俊彦讲到《吕布戏貂蝉》时开始下道,对于貂蝉深明大义、舍身救国只字不提,王允巧设连环计他也不讲,只讲貂蝉怎样勾引吕布,细节之详细,如同亲眼目睹,甚至还模仿貂蝉的口吻,说要给吕布几分姿色瞧瞧。小阑被俊彦逗得格格直笑,脸上浮现出暧昧之色。
程致远听得不厌其烦,暗骂俊彦下流无耻,终于体会到瞿燕迫切拆散二人的心情。
俊彦见小阑爱听,更加肆无忌惮描绘。他夸夸其谈之际,发现程致远皱起眉头,变讥笑程致远假正经,明明爱听,却装得不爱听。
程致远当众受辱,暗下决心,非找机会拆散二人不可。
春节当天,庄内人人穿着红色汉服,从里到外一身新装,喜气洋洋。主楼摆满从甜蜜花房中精挑细选的花卉,芳香四溢,春色满堂。
年夜饭订在下午。开饭之前,程致远带上果品,去项云卧室祭拜父亲。他摆好贡品,上了三炷香,对着灵牌说了一会话。项云喊他下楼吃饭。他在门廊上挂起爆竹,由于山庄到处是树,未免引发火灾,爆竹是工艺品,里面没装火药,只为烘托过年的气氛。
爆竹挂好了,秧歌队也到了,大家一边观看表演,一边团圆饭。
饭后,项云来了兴致,借用秧歌队的道具,拉着程致远下场扭秧歌。
俊彦在旁观看,感觉扭秧歌太难看,抢先去敲大鼓,免得项云叫上自己。
项云请了不少民间艺人,有些活动不方便在室内进行,于是大家都去楼外。程致远现学现卖,表演拋手绢绝活。小阑感觉有趣,请他教学。俊彦没学过弹指功夫,不懂得运用手腕巧劲,手绢被他一抛,直接挂在树上。他不愿输给程致远,上树取回手绢,偷偷在旁练习。
玩着玩着,大家都放开了。一起下场扭秧歌,踩高跷,跳竹马,敲花鼓,参与表演中去。等大家活动完筋骨,出了些汗,感觉浑身暖乎乎的。观看完旱船游行,春晚刚好开幕。
观看节目,一同守岁。项云格外高兴,提议唱卡拉OK。俊彦早听小阑说程致远唱歌跑调,大力支持项云。
小阑调试好音响设备,程致远第一个被逼去唱,结果一首感人的歌曲,硬是唱得众人前仰后合。
俊彦笑得滚在地上,道:“程致远,你这是唱歌还是演小品啊,咱能不能不搞笑啊。”
小阑唱功深厚,音色近乎天籁,尤其情绪注入歌曲后,令人深思赞叹。
俊彦一边暗讽程致远,一边称赞小阑。等到小阑和俊彦情歌对唱时,小阑表情十分投入,时不时深情望向俊彦。瞿燕冷眼旁观,眉眼间尽是不屑。
项云看出瞿燕不高兴了,拉着程致远对唱抒情歌,唱到一半,将麦克风交给瞿燕。瞿燕唱了半首,脸色缓和不少。
项云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提议一同守岁。等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营城上空绽放五颜六色的光彩,伴随着烟火盛开,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温姝打程致远手机,给项云拜年。瞿燕询问是谁打来的,程致远谎称是一位校友。
随后晚辈向长辈拜年,长辈发晚辈压岁钱。
俊彦见项云给了程致远两个大红包,问道:“姑姑,你偏心啊,怎么我们只有一个?”
项云道:“另一个是我拜托他捎给别人的。”
俊彦懂了,笑笑不答。
小阑笑着看向程致远。程致远与她目光接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俊彦已将我和姝儿的事告诉她了!”
到了半夜,大家都玩累了,各自回房间休息。
程致远进卧室前,听到俊彦在走廊那边低声嘀咕,似乎在和小阑说悄悄话。他进门时用食指抵住房门,不让房门合上,留出一条门缝,凝神倾听动静。就听小阑轻柔的话声传入耳中:“不是说好了吗?致远哥开学后才行。”
俊彦不知说了什么,很快传来关门的声响。
程致远等了一会,没再听到关门声,心想:“俊彦跟着小阑进屋了?”越想越觉不妙,走到小阑门外,附耳门上倾听。
光明山庄每间卧室都采用高档隔音门,常人隔着门绝难听到里面传出声响,然而程致远耳力甚强,尽管如此,他也只隐隐约约听到二人在交谈,具体内容听不真切。
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忽听里面小阑“啊”了一声,紧接着是俊彦的笑声。笑声过后,小阑话声提高,程致远这次清楚地听到,心想:“原来他二人刚才在低声说话。”
只听小阑道:“万一让致远哥听到,他要怎么想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俊彦道:“我要是不考虑你的感受,早就在外面这样做了。宝贝,别担心啦,他已经睡了。”
小阑语气坚决,道:“不行!”过了一会,声音温柔起来,又道:“你先回去,改天再说,我今天没心情。”
俊彦求道:“好妹妹,好宝贝,你叫我一声哥哥就有心情了。”
小阑道:“我真不骗你,我今天真累了,改天好吗?”
小阑说完这句,屋内久久不闻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