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灌木丛遮身,温姝不再感到紧张,几分钟后视觉完全习惯黑暗,见杨万仪朝自己微笑,尽管不知他笑什么,还是报以微笑。
之前在校园里,傍晚散步期间,程致远没少讲述杨万仪的“光辉整人事迹”。关于杨万仪的真实姓名,程致远却始终保密,只称“师父”。项云谈起杨万仪,敬称“杨老”。温姝依据二人之言,得知师父姓杨,推算年纪将近七十岁。而眼前的杨万仪,看上去至多五十岁,且丝毫没有老年人的颓废与萎靡。
温姝回想适才腰间被推的力道,那股刚猛之中蕴藏柔劲,先令她胆战心惊,犹如芒刺在背,想叫都叫不出来,后令她舒畅心安,恰似推波助澜,体验感意犹未尽。先后的强烈反差,力道的无缝衔接,身法的迅捷无伦,这样的身体素质,寻常青年人根本无法具备,使得温姝打从心底,对杨万仪的健朗感到高兴。
温姝并不知道,她对长者的评价标准,实际上基于智达师父。与以往接触到的长者不同,眼前的“杨老”不需要“做减法”,而且与熟悉的智达师父相比,二人很有相似之处,都是武功高强,且深具正义感,作风潇洒,谈吐幽默之人。所以温姝对杨万仪的感觉,很有点倾盖如故的意味。尤其际遇安排之下,两次见面刚好都赶上温姝伤心脆弱,正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温姝信任缘分,认定杨万仪是自己命中的福星。
杨万仪观察到温姝笑容逐渐展开,目光泛起亲近之意,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挥手示意温姝别再看了。
温姝见他如此腼腆,像极了刚认识时的程致远,冲他莞尔一笑,心想:“师父一定有办法让我重回致远身边,他让我不要出声,我就不出声,他让我做什么,我全都照做就行了。”
正想着,灌木丛外一条人影迅速通过,绝尘而去。
温姝听到跑动中的破风声,立时想到程致远来追自己,霎时间热泪盈眶。伤感之余,心想:“原来师父说的身边,是在这样的距离下。”耳听脚步声迅速远去,心中更加悲伤。
杨万仪见温姝手臂颤抖,显是伤痛万分,轻声说道:“忍住。”
温姝紧捂着嘴,一串串泪珠从指缝间流下,一声也没有吭。
杨万仪最见不得女人哭,赶忙别过脸去,假装观察外面。
过不多时,又有一人追来,脚步沉重,边跑边喊:“你听我……说……啊。”
温姝听是秦娈嗓音,探头瞧去,见她越跑越慢,终于手臂撑住膝盖,弯下腰去。伴随秦娈粗重的喘息声,温姝看出她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秦娈喘了一会,正要继续追赶,一辆红色跑车快速从后驶来,停在秦娈身后。
项云摇下车窗,在车里低声道:“快上车。”
秦娈晃晃荡荡绕过车头,走向右侧副驾驶,由于手心都是汗水,拉了两次才拉开车门。
项云猛踩油门,加速向前方追去。
杨万仪向西门方向看去,数条手电光束正在黑暗中来回摆动,不愿与这些人碰面,道:“此地不宜久留,丫头,跟我走吧。”引着温姝走向海边,向程致远相反方向走去。
十分钟前,程致远思考之际,发现计划中存在一处疏漏,于是跑去楼上通知母亲。
项云始终没有拆除窃听器,宁愿为此搬去隔壁办公。程致远进门后,刚好对讲机响了,负责电力的工作人员汇报,说西侧道路已停止供电。
项云切断电源,是为保护温姝,方便杨万仪二人脱身。程致远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询问之下才知温姝离开了山庄。
他不理解为什么温姝大晚上外出,料想一定是十二钦出事了。他不放心温姝一个人去外面,立刻追了出去。
他全力奔向西门,向守卫打听情况,料想应当能够追上,然而尽管他脚下片刻不停,追出几百米远,仍是不见温姝影踪。
程致远这时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妙,不由得产生惧意,寻思:“我以全力奔跑,姝儿不可能比我还快,难道她出来后被人劫持了?不是有两名守卫先我一步外出追赶吗?人都去了哪里?”眼见前方一片漆黑,明知可能埋有华宏社的伏兵,但一想到温姝孤身一人,极大可能已经遭遇危险,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继续向前追去。
项云本可编个谎话,骗过儿子,但因稍微迟疑,程致远已跑出门外。她放心温姝跟着杨万仪,却不放心程致远外出,立即去车库提车,一脚油门,踏板几乎踩到了底,即便这样,还是追了一会儿,才看到前方程致远跑动的身影。
程致远跑动中不敢叫喊温姝的名字,以免敌人知道温姝落单,心慌意乱之下运气不当,居然岔气。这是他练内功后第一次岔气,忍着胸肋疼痛,继续追赶。
项云终于看到儿子,当即收住油门,点亮车灯,减慢车速与程致远并行,放下车窗,喊道:“致远,上车。”
程致远看到母亲,又急又怕,差点直接喊妈,总算理智未失,想到这辆车或许也被安装了窃听器,问道:“姑姑,姝儿为什么要走?她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项云道:“先上车吧。”将车停在路边。
秦娈推开车门,道:“致远,你先别急,姝儿有事出去一下,她不会有事的。”
程致远问道:“你早听说姝儿要走?她还对你说过什么?”
秦娈道:“她说要去找几位朋友,近期不能再陪伴你了。”
程致远听到“近期”二字,稍觉宽心,问道:“她说什么时候回来?”
项云打断二人,道:“咱们先回山庄,再商议对策也来得及。”说着向程致远使眼色,示意他车上有窃听器。
程致远会意,最后问秦娈:“姝儿真的不会有事?”
秦娈听温姝说过,要去码头与朋友会面,这条路北面尽头便是码头,没理由车子开出这么远,仍见不到温姝。她心里没底,顾全大局,还是说道:“不会有事。”
程致远略微放心,开门上车,道:“好,咱们先回去。”
话音刚落,两辆警车先后开到,一前一后封住跑车去路。
一名交警下车,道:“驾驶员您好,请打开车门,出示驾驶证。”
程致远道:“姑姑,快锁上车门,没准他们是假扮的。”
项云将门锁上,隔着窗户看向交警。
交警见她不肯配合,口气强硬起来,道:“全城宵禁,禁止任何车辆上路,请配合我们的工作,立刻出示证件。”
追赶温姝的两名守卫闻声赶回,见对方是交警,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交警打量守卫,道:“宵禁你们不知道吗?”
姓薛的守卫道:“你自己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呢。”
项云见自己人来了,打开天窗,道:“小薛,小李,上车。”将驾驶证递出天窗。
跑车只有一米来高,交警直接接过证件,见名字是项云,立刻归还,道:“原来是项女士,晚上外面不安全,您请回吧。”
项云道:“辛苦各位了,你们也注意安全。”不等警车移开,单手挪车,调整几次之后,掉头开回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