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瑞爱号从宇宙深处孤独地飞来,在黑暗中现出一条优美的弯曲着的闪亮边缘。
休门坐在驾驶舱里,宇宙镶嵌在圆形的舷窗上,他的头盔面罩上映出面前此起彼伏的操纵键,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弹奏着它们。在摄影师弗格被索斯机场的未检门拦住之后,前往新卫一星成了他独自一人的旅程。
新卫一星和新卫二星,是新瑞爱星的两颗自然卫星,它们的外观分明。新卫一星是淡黄色的,环绕着薄薄的星环,而新卫二星与新瑞爱星同样,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充满了生机。
新瑞爱号掠过时空,在后边留下一个无形的影子,连闪烁的凝聚环都消失不见了,这是切换为时空凝聚飞行模式的标志。在进入新瑞爱星和新卫一星的转移轨道之后,这种切换通过时空径矢的偏转来减少行程的实际距离。在这种模式下,凝聚环内部随机涨落的能量被集中唤起,同时外部的能量被动消减,这个过程伴随着附加的时空扭曲。窗外满天的星光此时变成了一缕缕的波纹。
新瑞爱星与新卫二星之间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战争,对于休门这样的新瑞爱星人来说,从新卫二星这个名字中几乎闻得到太空战机烧焦的味道。现在两星之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谁也无法保证是否会因为一次偶然发生的意外事件而再起争端。前往新卫一星的航线途经新卫二星的太空边界附近,因此当新瑞爱号飞临这里的时候,休门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他把飞行模式暂时切换为手动操作的常规飞行模式,以避免因意外的时空扰动而误入新卫二星的领太空。
对新瑞爱星的另外一颗卫星则完全不必有这个方面的担心,新卫一星被纤薄美丽的星环装饰得楚楚动人,它把自己椭圆形的影子规整地投映到星环上。新瑞爱号向它接近,看上去只是一个难以分辨的亮点,它寻找着星环上暗黑的间隙,向那里靠近,汇入,离开,远方构成星环的碎石和冰块在黑暗中庄严地列队运行,有些地方形成了巨大的旋涡。
如果不是高度紧张,休门一定会陶醉于此刻浩瀚的美景。新瑞爱号是他在太空中的外壳,保护着其中脆弱的身体,一如在索斯海沟的深处。星环在让新瑞爱号穿过之后,在它的身后闭合了临时开启的大门。休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几个巨大的银色圆筒从前方扑面而来,有的旋转着彼此撞到一起,有的擦着新瑞爱号的上方飞过。休门见过它们,在新卫一星实验中心的网站上。这些银色的圆筒是质能转化器,它们和周围一望无际的银色薄片一起,构成了新卫一星实验中心在太空的部分。没有前往的目的地,没有返回的安排,它们是瑞系阳系中最孤单的大型人工设施。由于质能转化器的内部存在态变约束下的扭曲,新瑞爱号特殊的推进方式对它们的时空环境造成了扰动。
这种扰动是暂时的,休门迅速地让新瑞爱号退出时空凝聚飞行模式,同时继续向新卫一星的地表接近,那些巨大的银色圆筒渐渐远去了,下方那颗淡黄色的星球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它并不像远观的那样美丽动人,炽热、凋零、难以生存,新卫一星错过了气候变化临界点到来前宝贵的时间窗口,成了一个气温完全失控的世界。
休门为这颗星球感到悲哀,新卫一星上曾经的居民拥有过值得骄傲的文明发展史,而在经久的岁月之后,他只听到了寂静。他也为自己感到悲哀,他担心新瑞爱星会重蹈覆辙,又无从知道现在的他还能做些什么,休模机带给了他更多的理性,但是这个理性之光照亮的时空仍然是极为有限的。这样的想法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苦恼好像如影随形地嘲笑着他。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新瑞爱星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自暴自弃不是一种选择。
新瑞爱号飞进了新卫一星厚重而稠密的大气层,贴近地表飞行,这里位于深深的峡谷之间,它在两侧的岩壁上留下浅浅的影子。在千回百转之后,它终于飞出了峡谷,背后留下一面陡峭高耸的绝壁,刚刚离开的峡谷口好像开在这个绝壁上的一个寂寥的凹槽,如果这里曾经存在过冲出峡谷的大河,势必也存在过飞流直下的瀑布,震耳欲聋,彩虹飞渡,会超过新瑞爱星上任何一处的规模。
下方出现了广阔的平原,这里是通往实验中心的捷径,休门发现一座仍在间歇喷发的火山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他驾驶着新瑞爱号向它接近,绕过升腾起的灼热烟雾,却惊讶地发现一架轻型飞机从那片烟雾中钻了出来,它优雅地摆动了一下涂装成彩色的机翼——好像飞鸟甩落身上的雨滴。
这是来自那架轻型飞机的问候,与这里冷酷的地貌格格不入,异世界里善意的信号弥足珍贵,新瑞爱号闪亮了几下凝聚环边缘的光圈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