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回身冲君缱笑笑：“抱歉，我好像猜错了，我以为，他的家人会是他的软肋，让你白跑一趟了。”
君缱摆摆手，疑惑：“那个陆刈裴是你的人？”
顾弈点点头：“我的杀父仇人。”
君缱没有再说话，转身隐入半空。
梅小哥的鞭子一下下地抽打在顾弈的身上，一开始伤口愈合地特别快，后来伤口多了，愈合有些来不及，在她的身上突然炸开一个黑洞，吸收一切伤口，也吸收着她的生命活力。
“君少爷，一定要这样做吗？”
君缱的身侧立着一个女子，着一身浅靛色的衣裙，望着底下的顾弈，又像是透过顾弈在看梦浮生，泪水一点点打湿衣袂。
君缱并未回头看她，只蹙眉：“这是她离冥府最近的一次，只要以现在人体人魂的形态死去，冥府定然分辨不出。她这次为了一只破虫子一只破镯子，如此煞费苦心。日后为了那锅冥汤，指不定要怎么掀翻整个妖界。还不如趁着这次，一局两得。”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当时给她的那张槿皮，会成为她在这里受苦的根源，我当时只是想保护她。”
“她知道的，每次她受伤，都是槿皮为她愈合的伤口，于梦族这种脆弱的妖体一族而言，您的槿皮不知道拯救了她多少次。哪怕十年前，她差点挨不过去，我们也知道，是您的槿皮救了她。现在死去的不过是人身，只要回复妖身妖魂，冥界收不了你们，定会让你们回来的。”
君缱还是喃喃：“槿皮护了她的妖身，也护着她的人身，她若是无法死去，根本入不了冥府。只要她在控时与忘却结束的瞬间死去，她不但能摆脱控时与忘却回溯的痛苦，还能得到她要的油汤。”
君缱不敢说出口的是：“他俩入了冥府，即便是妖又如何，冥后是六界唯一一个活了几千万年的初神，即便是妖魂，也能被她打得粉碎。若是她遇到万年一次的轮溯，不在冥府，那他俩还有一条活路。什么母亲与阿舅，也不知道骗的是谁……”
只见靛衣女子转身跪下：“谢君少爷的槿皮，护心命脉的槿皮对于君氏一族的每只妖来说有多重要，整个妖界无人不知。您能为我家小姐剥下心头上那层皮，就注定了您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恢复情骨的妖。”
“所以，情骨真的能恢复吗？”君缱淡淡地望着地上跪着的女子。
“梦族老祖宗说过，事不过三，所以情骨能恢复两次，若是她十年前真为了您恢复了一次情骨，那起码还有一次机会。”
“她这小半世，不是在算计别人，就是在算计自己，太累了，我只希望，有一个人能带她离开梦族。”
两个月的时间过的飞快，顾弈已经虚弱到只能动下眼皮和嘴皮了。
君缱终于落地，对着顾弈说：“时间刚好，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吗？”
是了，即便她带回了阿爹阿娘和那些叔姨的魂魄，她真的还会去面对他们吗……
“我想知道那些我应该知道的……”顾弈淡淡地说。
然后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盯着君缱未曾睁开的双眼处：“先去找皇甫胤和陆刈裴吧……”
顾弈与君缱到达皇宫的时候，皇甫胤和陆刈裴正好有一处，望着飘然而下的两人，也没有惊讶，只是皇甫胤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两人的面前摊着一幅画，画上赫然躺着顾弈，已经十分浅淡了，只右下方的点点红梅妖艳异常。
红梅上书两个字：“许言。”
“许你山盟海誓言，不过空中楼阁局……”顾弈突然喃喃。
她只是觉得这句话，和这个名字异常契合，至于契合的原因，她忘了。
皇甫胤盯了顾弈一会儿，确认她没有别的要说了，只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画。
那幅画摊在桌上太久，无人拿起的画将桌子分割成两种颜色，将画背后的字保存得十分完好。
正是顾弈喃喃而出的那句：“许你山盟海誓言，不过空中楼阁局。”
这段时间，发生的太多，多到顾弈已经失了所有情绪，只淡淡看着皇甫胤，等待他接下来的故事。
皇甫胤抬头仰望远处，渐渐放空眼眸的焦距。
“皇城的建立不过百年，我们是从整个梦城中割离出来的一半。
而那个将皇城割离出来的人，叫许言。又或者，那个得到你帮助，割离出这座皇城的叫做许言。
许言是我们的先人，可她也是杜氏一族。
在这个梦城，所有人都被断了钥。”
“什么是钥？”顾弈轻声打断。
“妖身流淌曱血，曱血之中的钥是我们为妖的根本，是我们能够在妖界的莘阳中存活的根本……而失了钥的妖，身体成了人，脆弱而无法生存于妖界。这个梦城，专为梦城之人而筑，再无莘阳，只有莘亓。妖身怀钥，存于阳；妖无钥之，则存于亓。其实也挺好，双方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梦城之中，都是父母犯了大罪，被妖界的君氏一族散光曱血之中的钥后，投入梦城。此后再无人能凝聚钥，终身包括后人终身囚于梦城。
世世代代，他们也觉得是自己的先祖，当年犯下大罪过，他们才落得如此下场，再也出不去，早就息了想法，甚至不再给后代留下任何希望。
可杜氏一族不同。
杜氏并不是犯了什么罪过，而被投于梦城的。
只是因为杜氏曾经与执法散钥的君氏互为盟友，而杜氏杜若却联姻了雪氏雪汲汲，双氏合并，隐有跃君氏前之势。
君氏在妖皇中有一皇位居第一，出皇庭，涉此事，封了杜氏之钥，投于梦城。
第一妖皇出世，怎么可能只是封区区一个杜氏，听说本来打算灭族的……后来被梦氏的第二妖皇劝住了，二族为盟，换了杜氏一条活路。
可杜氏本就没有犯错，又只是被封了钥，能封便能解，杜氏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出梦城。
这个出梦城的想法，千年了吧。
太久远了，又怕被妖界的得知，所有杜氏一族，旁支均改姓许，只一脉为杜，默默为出城做着盘算。
而许言，便是这盘算里的牺牲品……
你手上已带上了净涤环，应该感觉到了不寻常……
千年了，它没有妖力的滋养，威力却不输当年。
许言一个女子，被当族者杜氏一脉杜少隋耍得团团转，甚至要她流干每一滴血泪滋养杜氏的妖兽蠹蠹，再以净涤环祛除蠹蠹吞噬的怨念。
此后蠹蠹与净涤环一同成长，并无落没迹象。
百年前的事也很久远了，许言是怎么被骗的，也再无考究。
只听得流传，她心如死灰，就要触离山而亡。
是一个妖从天而降，救下了她。
那个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许你山盟海誓言，不过空中楼阁局，可真真是应了你的姓名。
而那个妖对她说的第二句话是：这样的人，你怎么允许他活着，而你默默然死去，让他活着嘲笑你的死去。
许言说：那我还能怎么办？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那有有何不可？你要是愿意，我帮你划一半梦城出来，作为你自己的城池可好？
我真的可以？
此后，那妖便填了这万仞城壁，隔出一座梦城。
便是这画上的妖，也是你。
许言也知道，你不是无缘无故的帮忙，也许是阴谋，也是是阳谋，总之许言没有拒绝，毕竟你只提了一个要求……
你会来，从环岁长到桃李年华，让她的后人，在此间保你平安，却在你桃李年华时，杀了你给你一个痛快。
你看，多简单的要求，皇城应下了。
可你给自己找的成长的归宿却不在皇城，而在梦城。”
“我想，我大抵是知道原因的”，顾弈出声：“双方牵制，知道得太多的未必愿意倾其所有帮你，而皇城与梦城只有相互制衡，才不会有人得罪我——一个有万分之一改变他们城池命运的人。”
“梦城的杜浪在茅庐捡到我时，我怕是裹挟着妖力，以婴儿之身翩然而下，他虽得了我，却不敢那我作筏，若是稍有不慎，被皇城吞并，才是得不偿失。”
“那你呢？说好桃李年华来给我个痛快，为何提前两年攻打了梦城，来取我性命？”
皇甫胤抿了抿嘴：“两年前，有其他妖入了皇城，提前给了开城门的密令，说能帮我把你永远留在梦城，或者让皇城顷刻间灰飞烟灭。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陆刈裴是你的第二颗棋子，他手中握有密令，于你桃李年华之际，告知于我，去梦城，取你性命。
儿时初见，我本就存了私心，便鬼使神差地应下了。只想着梦城的一切也不过是你的筹划，却不知你为何那般疯狂护着未以安。”
顾弈疑惑：“其他妖？”
这时候君缱淡淡出声：“这个雪园，只有君氏一族和掌管着印玉的梦氏一族可入，君氏一族从不踏足，毕竟里面的杜氏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
想来是你们梦氏一族的。
又知道你筑起的城墙密令，遥忘落曾唯入暂录耳，梦氏九干能让你们第二忘干非说出密令的，只有第一干的遥干了。
想来是梦器无疑了。你之前讨论的邹千羽一事中，怕是也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