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政党学说文献汇编(第二卷)
- 杨德山
- 2666字
- 2020-08-29 23:27:48
002.政党之性质
王黻炜
政党者,岂营私之朋党哉?乃由国民利害共见,协共合衷而谋国利民福之公团体也。政党之所争,在欲使己党之意思,为国家之虑思,运行激烈,遂启党争。党争者,政党之生命也。是故党派相争为东西文明国所许,亦称政界之精神,若宗教之宗派标榜,亦固有之。然人或有厌恶政党者,则曰政党有碍国民之协作也;又曰政党持政任免官吏,或行其私也;又曰政党对诸司法独立,亦加干涉也;又曰因政党而令政治腐败,法律被侵,且有伤品性也,怀此种种之曲见,故疑政党为跋扈者有之。亦若十九世纪之初,欧洲信赖自由主义、人民代表、言论自由三大主义为足匡政界所不逮者,而今日则以信赖政界之人物为本,而信赖政党为末,此未免不思之甚者也。
故自历史哲学上观之,则大异趣旨,即所谓政党之争,无论发生、弊害若何,必为政党发展上万不可少。设无斯政党之争,欲令恒沙民众决一国大计,殆戛戛乎难之。若欧洲大学者黑克尔氏认政党为合理的之组织也。今诚就其性质之源流而申论之。
夫林林总总之俦,欲成统一之体,以共进退者,势非政党巍然成立,不易为力。此虽心理所必至,亦事实所当然。盖人之意思不同,各如其面所为。见解或归一致,或杂纷岐。其一致者,即合衷;其纷岐者,即离背。故于斯而欲民众具活泼之力,必以冶诸政党为前提。设使议会之内,无政党对立,无政派分担,势必纷纠重纷纠,永不得议决一事。曷观学生大会及偶然集会,甲论乙驳,发言盈庭,执咎伊谁,反困取决。即令其间得一雄辩者,支配舆论,少数党羽笼络群情,则今日之强为应付者,明日或又变更。此盖由尨杂混沌使然,无异惊砂坐飞,随风起舞而已。使此间若有巩固永续之党派存乎其际,必能舆论无哗,而得掉臂决议之乐。故各国之上院,虽以政党为嫌者,亦必有政派之存在,不致为散砂一盘也,且政党得对诸事件豫行讨议而定指针。故于政党例会时,即本已定主义之大纲,讨论规定法案之效果。于是各政党之代议士,会对诸问题取决之后,始开本议会以决定之。开本会时,则使各政党中精彻本问题之议员,先为代表,演述所见,以俟各方面之论攻,故至议决之时,而各种利益得采集矣。至于所得利益如何,及议场轻率议决与否,则一关于议事规则所定。总之,若经此政党程序,必得统一决行。无论国家议会、省县议会及其他团体之集会,讨论决议一事者,必须先有党派成立,始于事实,局有济也。
虽然所谓团体者,不独政党为然。盖有由下组织之团体,亦有由上组织之团体;有社会的组织之团体,亦有统治的组织之团体。由上组织之团体,即为统治的之组织也。若军队,即其一例。盖本一意志,使民众编列队伍,以胜活动之任,其目的在贯彻其分职主义。是故若由下自行分立,组织党派,必绝对严禁之。若彼专制君主国,及罗马旧教会,皆由此种模型所成。若官僚派,亦属此类,其组织在严保意志之划一。此组织之法,虽适于攻势,然有利,而害亦随之。盖其根本之活动徒为集中,远在周匝,团员则不能独立行动;必次第消灭,而乏自主自营之力,即失其固有之能力。无论于知识范围、意思范围、道德范围,皆现萎靡不振之象,全体必致麻木不仁,纵内部患生,亦难觉察。各团员既乏自治之念,又无责任之思,故不及注意,而病入膏盲〔肓〕。此为波尔奔王朝之法国,弗勒得力王治之普国,皆属此例。为专制的之组织,其极也,国民对夫国家,几无关于痛痒。此由上组织之团体,其弊有不可胜言者矣。今则歌谣,由下而为社会的组织之团体,即政党是也。夫组织政党之定义:一被使发展民众之活泼力,二欲调相社会之各种利益。本斯二大主义,以保护国家入稳健发达之域者也。盖人类之各种利益,被社会压抑,而呻吟于债重之下。若得各相团结组织、政党大团体以拯救之,庶得借全体之力提携,以主张其权利。其所主张之权利,即利益是也。譬诸社会党之兴,亦其一例。盖由有此社会党,始唤醒世人,对诸社会问题,不得不加以研究。若劳力者之保险,劳力者之保护,皆由之提醒,而得免诸实行。且社会党之起原,在以安慰劳力者为本志,故劳力者,对于国家素抱不平者,亦得因之而平,即借以消除敌视国家之概也。然恶社会党者,几欲使其绝灭于政界,殊不知大谬不然。盖社会党善利用之,可不为革命党目化为改革党而已。况以顾民家之利益而旋政治者,实历史哲学所公认,亦政治家应奉为圭臬者也。诚以国民一部,常与握政柄者乖离,必非国家之幸。是故即以有特别关系而谋其利益者,相结组织政党以行其志,在政府亦当欢迎者也。
政党之所依据者何?曰利益,曰见解是也。利益者,可为极广义之解释,若财产、威权、声望等皆是,即维持政治上、社交上、学术上之地位等,悉在利益包含之中。故先构成政党之根抵者,即利益。而意见学说,不过为附属,而借以披露其事实之真相而已。故利益为真髓,而主义学说为装饰耳。然构成党之基础,则在平均有形、无形之利益。若各国之民族的政党、宗派的政党,不过仅异其事迹,而所主张之利益则一。即各国之自由党、保守党相角立者,亦本于利益而为冲突。若自党由平日反对保守党之重秩序者,一朝得握政柄,亦必为重秩序之主人翁。盖所谓自由主义、专制主义者,只形式上之区别而已。故自由党一握政柄,亦苦于维持秩序,而不得不出于抑压之手段者,正其对于自由所应尽之职耳。要之社会之利益,为构成政党之主因;其他或际纷争,则借主义学说,而为辅助,故主义见亦为组织政党所必需。例如唱人类初生即属自由平等、天赋人权之说者,自千七百七十六年美国独立文檄发布以来,于政党之发达颇有影响。又若社会民主之学说亦然。此等学说,更进步为历史、哲学、经济学说,并为构成哲学之基。此并非一时纷纭之论也,实因所谓世界观、人生观者,原为并行不悖之理想也。政党之性质,已如上所述矣,而其运行方法,亦自有之。盖无论如何,政党务排斥他党之意思,而以己党之意思,欲进为国家之意思者也;不欲己党立于要路者也。以上二义,无论为自由党、保守党、进步党皆同。或阿附府中之势力,或期政党内阁之必成,或迎合民众之意志,其手段虽异,而所趋无不同,即欲垄断国家之政权是也。故曰:欲握政权者,即政党之精神。欲达其目的所期,势必弱他党之势力,而使他党颠仆。故曰:政党以党争为生命者,即此。若政党疏于党争,即系自取灭绝之道。盖其倾注全党力而为争者,非为己党而已,乃为国家全体也。政党对立之势,亦如交战国之相峙,而胜败同盟休战媾和战略等语亦适用之。其影响所及,虽政党内部,亦分派立,即无论若何,政党之中,必有重根本主义之本领派,与好大图功之俗论派。俗论派亦未可非也,但视其果,期将来之大成乎?抑甘目前之小就乎?此在政治家鉴别,于斯而不失其正鹄,焉可?
(本篇选自《谠报》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