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夕阳的光纵然还在,但风里的寒气已经渐渐浓重,春寒料峭,湖心阁的凉气已渗透进丁小五的心里。
丁小五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失败,所以他已明白公孙雨当时绝望的心情。
所以阳光能承认失败,而且承认的十分自然,这种阳光般的心态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正如杜丘所说,他在阳光面前,连剑也拔不出来。
夕阳终于下去,夜色渐渐弥漫了青江湖,青江湖上游船稀落,是归家时候了。
阳光道:“天色向晚,我们该回去了。”
秋红却发现这个阳光一般的孩子脸上说完这句话竟有说不尽的落寞。
阳光也会伤心?
丁小五也发现了他的落寞:“是该回去了,你的家在哪里?”
你的家在哪里?
阳光又开始揉自己的脸,脸上也被揉出一朵花,却是一朵忧伤的花。
是啊!我的家呢?
阳光在丁小五和秋红惊诧的眼神里一跃四丈,蜻蜓点水一般,就在这青江湖水上飞一般掠去,溶入了夜色,眨眼便没了踪影。
丁小五吃惊的瞪大了眼,暗幸自己没有出手,这手轻功江湖上能有几人?
丁小五道:“此人深不可测。”
秋红的眼神里却抹着一丝恐惧与担忧,轻轻的道:“但他也有忧伤。”
每个人都有忧伤,正如每个人都有欢乐。
人世间岂非每个人都有一段伤心的故事?
阳光呢?
是不是因为这夜?是不是因为这夜吞没了阳光?
阳光有了夜便回不了白日,便回不了家?
阳光的家在哪里?
阳光负着他的刀,也负着他的思念。他纵然还年青,但每一个夜晚他也总是想起他的家,遥远的,一个已经不能企望的家。
那里有他亲爱的父母,亲爱的兄弟,亲爱的朋友,亲爱的故乡。
但他已永远不能回去,他这一生只有思念。
忧伤的思念。
阳光不愿意别人看见他的忧伤,看见他的过去,所以他才会一跃远离丁小五和秋红他们。
夜里固然有他的思念和忧伤,但夜里他也总会用另外一种办法驱赶他的忧伤。
他常常用的便是思考。思考这一天的事,这一月的事。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先是路过柳树亭救起了昏晕的秋红,但阴阳双煞又为何要对秋红下手?
秋红只是一个名婉。她固然在秋香院十分出名,人也长的十分漂亮,但他并不能左右阴阳双煞的利益,反之,则秋红绝不是一个名婉那么简单。
秋红的另外一个身份是什么?
阴阳双煞目的何在?
公孙雨呢?他又为什么要找自己比武?
还有夺魂刀杜丘,桃花娘子桃花,他们又为什么找自己?
自己进入这个世界还不足一月,是谁发现了自己的这把刀,自己这个人?
如果要说有人知道自己,了解自己,那么这个人只有徐清厚。
徐清厚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的人,也是第一个认识了自己的这把刀,这把奇异的刀。
只要刀在手里,阳光就有无穷的力量;只要人在阳光里,阳光也会有无穷的力量。
但能约略认识自己这份力量的人,只有徐清厚。
是徐清厚出卖了自己?
阳光有些不信,但又有些怀疑。
他来回走动,但他忽然感到了担心与恐惧。
他怕徐清厚有危险!
阳光站起来,他要连夜赶回去,去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徐家村。
徐家村是一个佷美丽的地方,有山有水,山清水秀,村里的人也很淳朴,淳朴的正如徐清厚大叔一样,正直而且善良。
村前的梨花开了,雪一样,香气朴鼻,还有扑鼻的思念,厚厚的乡情。
这总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也许是他今后人生里永远的归宿,永远的一个梦。
阳光走在阳光里,纵然赶了一夜的路,但他还是一脸的激动,感动。
他掬起河里的水,便如掬起家的温暖;他洗一把脸,清凉温柔,便如感受到了亲切。
老牛摇着尾巴在田里,仿佛摇着故乡;公鸡的叫声又仿佛是欢迎他的到来;几个娃儿嬉戏着,你追我赶,阳光扑在他们身上,正如爱和亲情与他们玩耍。
阳光的心忽然热起来,感动起来,纵然徐清厚叔出卖了他,他也会愿谅他,感恩他,因为不但是他救了他,他也给了他徐家村,给了他故乡。
徐叔还好吗?
临近家门时阳光的心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邻居张伯对他道:“徐老头三天不见人了,门也一直关着。”
阳光的不安更强烈,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他推开了柴门,院子里落满了灰尘;他推开正屋的门,屋子里却有股霉气。
里外找了个遍,既没有找到活着的徐清厚,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阳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走出门去又问了几个邻居,邻居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一个女人道:“徐老头孤癖惯了,他一向不和大家说话,他的事也不给大家说,谁知道他呢。”
一个跛子慢慢的走过来,干瘦的脸上黄黄的叫人看着忧心:“我倒是听说他有个亲戚,在青江城里,这两天没见他的影子,莫非是去投了他亲戚,享福去了?”
阳光心下一动:“青江城的亲戚姓什么叫什么呢?”
跛子转了一下无神的眼珠:“当然姓徐,青江城还有第二个姓徐的吗?徐钱义徐老爷子便是了。”
说完这跛子便又跛着走了,临走前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阳光。
徐钱义?
阳光念了一句,但当他再去寻那跛子时,跛子却已没了踪影。
一个女人道:“这跛子谁啊?阴阳怪气的。”
阳光揉了揉自己的脸:“你不认识他?他不是这个村的吗?”
一个男人冷冷的道:“从来也没见过这个人。”
阳光一愣,但他忽然笑了,他的人也和那跛子样,看着似慢,但却实快,转眼便消逝在众人视线里。
阳光已出了村,村外没有跛子的身影。
他又进了梨花林,林里只有香气没有跛子。
跛子是谁?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目的何在?
他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