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会些什么?”
“我会铁掌劈板砖。”
“很好,劈个我看看。”
“我当年手没断的时候可以。”
“滚。”
那人摇着空荡荡的袖管走了,下一个人走上前来。
“你都会些什么?”
“我会降妖除魔破风刀。”
“很好,破个我看看。”
“还没攒够买刀的钱。”
“滚。”
那人叹了口气,脱下练功服,往脸上抹了把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把二胡和碗。
保安刚把二胡丢出去,就听见了一阵狗叫。
第三个人牵着一堆狗,或者说被一堆狗牵着进入会场。
“你会些什么?”
“驭狗术,能利用蛊惑之气,集白日之灵动,收天地之幻量…”
“行了行了,我就一个问题,你有狗吗?”
“有。”
“不错,给我露一手。”
嗷呜—啊—
现场的狗叫声,哀嚎声,叫骂声,桌椅翻到声,一时并起。
保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狗全都赶出去。
“这几条还没养熟…”
“滚。”
卡尔抹去脸上的尘土,心疼的捡起碎成两半的劳力士腕表,转身对身后正在满地找眼镜的乔治。
“你踏马这是找了些什么人?咱们是缺人手,可你整这样的去给人家演小品吗?”
乔治终于找到了第二十一块眼镜碎片。
“现在人都胆小的要命,好不容易有几个胆大的还都被大帮派抢走了…”
“行了行了,你继续审着,我出去透口气。”
卡尔起身走出会场。
“那几个人怎么处理?”
“留下吧。”
他打算去找琴子,自从上次不辞而别,他还一次都没找过她呢。
他能想象到琴子因为生气而娇红的脸蛋。
路过一家饰品店,习惯性的下车,挑来挑去,总觉得不合适,正要走,店门口的一双青玉手镯吸引住了他,质地出奇的细腻,胎质温凝。
看上去足足有两百岁的老板敏锐地嗅到了商机。
“先生好眼力啊,这是中国的和田古玉,当初专门给中国的皇室供应的。”
“多少钱?”
“五千美金。”
“五十。”
“哎呀,五十我进货都进不到的啦,你看着上面,还有大师亲手刻的凤纹呢…”
“六十。”
“不行啦,少了七十不卖。”
卡尔转身就要走。
“哎呀,好啦好啦,六十五你带走,我当交朋友啦。”
卡尔放下六十美金的钞票,拿着镯子出了门,身后传来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
“玛德,美国也混不下去了。”
把车停在楼下,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无人应答。
还在生气吗?卡尔有些不安,听到电话里响起的女服务员甜到恶心的声音。
挂掉,重新按上那十一个号码,却犹豫了。
她也许还在睡觉呢?也许还在生我气呢?也许正在画画呢?再打会打扰她吧。
熄灭屏幕,零点五秒后,又打开,重新按上了那串数字。
也许她是在考验我呢?也许是在洗澡,电话放在客厅里没有听到吧?
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嘟—嘟—嘟—
电话铃响了二十三秒,卡尔绝望的叹了口气,手指正要触及那个红色的按钮。
“喂?”
琴子细风软雨的声音让卡尔一阵陶醉。
“是我,卡尔。”
“唔,你还知道打电话来呀?”
卡尔脸红了。
“我…”
“哼,一句话都没留就跑出去几天几夜,电话也不打一个,问你们公司那个经理,只知道说你去开会。”
卡尔虽然知道乔治做的不能再称职了,但他还是想踢他屁股两脚。
“我…我出去办了点小事。”
“呵,小事呀,都进局子里了,也不知道和谁出去花前月下呢。”
卡尔觉得事情发展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
“你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出去玩一圈。”
“去哪里?”
“呃…我也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啧啧,你还能再没诚意点么?如果…”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哈。”
赶紧挂断电话,甩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坐在车子里等。
大概过去了一百万年,还没有人出来,卡尔理解,毕竟让女人出门比造门还难。
又过去了一百万年,卡尔有些坐不住了,拧开汽车吹暖气,车中间的显示屏亮了起来,在放一首美式民谣。
卡尔对民谣一类的不感冒,他不怎么理解为什么同样是念稿子他们能有那么多人追捧。
但是这首格外引起他的注意力。
当我椅在晚风前。
弹着断了弦的琴醉倒在你的脚边。
把涂着天蓝色的指甲轻轻舐舔。
我看见春回大地,蜕茧成蝶。
我看见白骨荒莹,蝶腐生蛆。
那里躺着我的兄弟,他们手里握着一把瞄准我心脏的格洛克星的。
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
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用琴弦弹出哆来咪发,请给我一杯朗姆酒御寒。
原来这世间万般。
恰如星河周转。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
卡尔正出神,琴子打断了他。
“在听歌?”
“没有没有,发会呆。”
卡尔看着一旁的琴子,白皙凝润的脸蛋,缀上一抹绯红,双眸清澈弱水,娇小的嘴唇涂了一点淡红色,三分妖媚,七分无暇。
“去哪里…唔…”
琴子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卡尔封住了嘴巴。
“好啦好啦。”
轻轻推开卡尔。
“带你去游乐园?”
“真哒?”
“那还能骗你,走。”
车子仪表盘指针加速旋转到80迈,又急剧地转回零,伴随着的是车子剧烈的前突和头撞到真皮座椅椅背的“噗通”声。
“你干嘛啊。”
琴子揉着泛红的额头。
“差点忘了这个。”
卡尔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精致的小塑料制仿红木盒,递给琴子。
“什么啊。”
盒开,一声惊叫。
“嗬,这可是和田玉,你们中国清朝有个叫什么秦始皇的他老婆都戴过呢。”
卡尔把记忆中所有关于中国的历史知识加上老板吹的牛皮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琴子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我又不懂你们中国历史,反正就是皇帝他媳妇戴过的。”
琴子还是咯咯咯地笑着。
“喂,我好心好意托古董商朋友那里给你买镯子,你竟然还嘲笑我。”
琴子笑了足足有一个世纪,好容易停下来,又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指指镯子上挂的标签,上面有一行小字。
卡尔接过来一看,顿时脸红,上面写着。
“Made in Guangdong of China.”
“玛德,你给我,我去找老板算账。”
卡尔懊恼地拍着方向盘。
“没事。”
琴子把镯子戴在手上,温玉,凝脂。
白玉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只要喜欢,何必在乎是罗田还是和田呢?”
“什么田?”
“没事,我很喜欢,谢谢你,开车吧,我等不及了。”
车子一路飞驰,就像卡尔此刻的心情一样。
游乐园中,大抵分为两种人。
一种是乐,在机械与色彩间流连,寻欢,作乐。
一种是游,游走于欢愉之外,看着别人发自内心的喜笑颜开,看着情侣挽起的双手,看着小丑逗弄吃着甜筒的小孩,自己明明羡慕的要命,却难以割舍内心的孤独与渐离感。
卡尔说不上来自己属于哪一种,他和琴子一起,坐在过山车里呼啸而过;在空中飞盘上凌云而行,惊叫连连;在鬼屋里感受到琴子紧握的小手上温存的体温;一起吃着奶油串,看她吃到妆容凌乱,花容频展…
在摩天轮攀到最高点出,他和琴子紧紧相拥,亲吻她的额头,发梢,耳垂,唇尖…
然而他却觉得莫名的孤独,空虚。
怀抱里,似乎尽是虚空。
游离于欢愉之外,世界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他抬头,颓日似乎近可手攀,偌大的洛杉矶,此刻也显得如此渺小。
他想,或许用不了多久,这种美好的日子,恐怕会笼罩上无尽的黑夜。
而这,似乎要拜自己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