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临夏
花儿的另一个故乡
2014年6月19日上午十点,我们离开凉州,前往甘南的卓尼藏区,一路高速,经过天祝、古浪、永登,两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就到了兰州。也许很快就会到卓尼。不过,现在还说不定,这取决于沿途的路况。
继续往前走,我们经过了临夏回族自治区。这时,我们已经到了甘肃省的中南部,黄河上游,据说,这里还濒临洮河。但是,因为在高速公路上,我们并没有经过这两条大河。按说,有大河通过的地方,应该有非常肥沃的土地,但是,过去这里的植被并不太好,土地显得很干旱,跟甘肃其他的地区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许好一些吧,但总的来说,仍然是一片苍凉。但这次,就像老家让我们非常惊喜一样,临夏大地也给了我们一种惊喜。那些曾经干旱的土地,竟然铺满了绿色,有很多草,也有很多树。这让我们看到这块土地的希望。虽然植被不是一块土地走出贫苦的关键原因,但有了植被,就代表有了水,有了水,万物就有了繁衍的可能性。这块土地就有了更加旺盛的生机。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比看到一块土地充满生命力更让人开心了。正如一个人,他可以没有钱,也不出名,只要他淳朴、快乐、充满阳光般的笑容,就会给他身边的人带来一份好心情。
这时,临夏沿途那些红黄色的土地上出现的绿意,就给了我们一份好心情。其实,要说,这里比起南方的那些土地,真的太不美了。如果说岭南、广西一带的风景像亭亭玉立的少女,西部大地的风景,就像是鸡皮鹤发的老婆婆了。她没有光滑的皮肤,没有苗条的身段,没有瀑布般的长发,没有诗意的眼神,她有的是皱褶,是粗糙,是垢甲,是时光流过的痕迹。它是原始的,但是在我眼中,它也是很美,甚至,比起那些秀美的风景,我更喜欢这种粗糙。因为,这块粗糙的土地之中,有一种岁月的沧桑和生命的厚度,充满了生命的质感,还有一种灵魂的力量。它跟凉州贤孝很像,是有重量的——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灵魂的重量。望着它,你就会感觉到无数灵魂的挣扎。它会让你的心里充满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或许是苍凉吧,也可能是沧桑。总之,我们想起了这块土地上的老百姓,想起了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这种想象,总让我们的心中充满了一种无言的大美,让人不想用言语去打扰它,只想静静地感受一切。
天色有些暗,厚厚的乌云布满天空,近处的山相对低矮,颜色也很怪——是的,那不是西部大地一贯的焦黄,而是红黄色的,就是红色中透了点黄,黄色中带了点红,但不是橘红色的。这种怪异的颜色,让这块土地显得更加厚重了。不管土黄色,还是红黄色,这块土地都像是西部汉子,给人一种粗犷强悍的感觉,充满了力量,只是一点都不张扬,显得既沉默,又憨厚。
这里虽然不是沃土,但确实是一块厚土,它的厚重,不仅仅是一种氛围和感觉,也是文化的重量。这里的历史很悠久,据说,一万五千年前,就有人类在这一带繁衍了。大禹治水的故事,据说就发生在这一带的积石地区。或许因为这里曾经水满为患,最初,这里不叫临夏,而叫河州。那时节,大禹定然想不到,这块土地后来竟会干旱。真应了《西夏咒》中的那句话:“山川并大地,本是因缘聚,虽现诸形色,觅其自性无。”这里是古黄河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有着马家窑文化为主的诸多古文化,还有半山文化、齐家文化等等。另外,这里也是中国新石器文化遗存最集中、考古发掘最多的地区之一,出土了大量古老的彩陶、砖雕、葫芦雕刻、木刻和彩绘。还有花儿,据说,临夏花儿已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临夏花儿分为两种:河州花儿和莲花山花儿,其中以河州花儿最是出名、影响最大,流传也最为广泛。回、汉、东乡、保安、撒拉、土、藏和裕固等诸多民族都有人传唱河州花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和陕西、山西的部分地区,也都可以见到河州花儿的身影。有人便说,它是“西北之魂”,也是“西北的百科全书”。
人们在描述过去的临夏时,曾经说过,那时节的山野林间,总会传来花儿的歌声。这让我想起了“大漠三部曲”的那个年代。时代变了,听花儿的人少了,会唱的人也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背得烂熟的,都是些流行歌曲,对于花儿、贤孝之类的古老曲艺,关注者已经越来越少了。虽然我会唱花儿,在《白虎关》里也写了花儿,但是,我的一切努力能不能改变花儿的命运?其实说不清。
当然,我写花儿,不仅仅是为了留住花儿,也是因为我真的爱花儿。在我心中,把自己活成花儿的女子总是很美。你想,在那块干旱的土地上,在生活的重压下,人们把一切诗意、一切向往都寄予了花儿,他们通过花儿来呐喊,通过花儿来记录,通过花儿来互诉衷肠,花儿就像贫瘠生活中的一点亮色,能给他们一种生活不能给予他们的东西。在那块土地上,在那个时代,守住花儿的人,也就守住了自己内心的一点诗意。但是,即使在过去那个年代,能像花儿那样活着的人,或许也不多吧。《白虎关》中的“花儿仙子”莹儿,更像是一种诗意的向往。
(写于2014年6月19日,甘肃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