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大人，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挂断电话，蔡薇薇迅速将桌面上一大堆稿件全部塞进抽屉，敲门走进楚湘珏的办公室。
“说。”楚湘珏头也没抬，眼睛一动不动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开车送我去东河村。”蔡薇薇镇定地说，假装泰然自若，努力舒缓着自己的情绪。
“哪里？”楚湘珏终于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将焦点落到站在门边的蔡薇薇脸上。
“东河村，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孩家。”蔡薇薇干脆利落简明扼要地点明了中心思想。
“急事？”楚湘珏特别认真地看着蔡薇薇，“好，去楼下等我。”边说边迅速拿起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
走到C区楼梯口的时候，夏小夏突然止住脚步对苏半阳说：“我担心我妈。”
两人在楼梯口站定。只要上到楼梯顶端，再转一个弯，便能看到搭设在体育馆中心的舞台和站台上黑压压的人群。一张巨幅海报此时正跨过两人的头顶，连接着场外与场内，伸向舞台。
“好，我陪你回去。”苏半阳不假思索地说。
“好不容易来一次，要不你进去看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夏小夏有些心虚地说。
“别说傻话了，走。”苏半阳拉起夏小夏的手原路返回。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去南昌的车吗？”夏小夏带着疑虑问身边这个男人。此时此刻，她觉得他特别MAN。
“不知道，去火车站再看。”他话语铿锵有力，不带一丝犹豫。
“好。”她已经不知该做什么。此时此刻，他就是她的全部。牵着他的手，就算跋山涉水，她也毫不犹豫地跟他一起，哪怕天涯海角，四海为家。
身旁人潮涌动。大部分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兴奋劲提到嗓子眼。他拉着她的手焦急地走出体育馆。走到已经离体育馆正门很远的地方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五秒钟后，她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再一转身，便看见颜如玉站在面前。
通往东河村的夜晚越来越安静。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坐在副驾座上的蔡薇薇，恨不能车子有双翅膀飞起来。楚湘珏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安慰道：“回头送你把扇子，摊上事时摇一摇，能让你保持冷静。”
蔡薇薇懒得理他。
车子在一座老旧的瓦房门口停了下来。
村子里大部分人正在吃晚饭。很多人家没有关上大门。整个村子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楚湘珏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他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车子刚停，蔡薇薇便迅速跳下车，径直朝夏小夏家的厕所奔去。
厕所的门从里面拴住了。蔡薇薇站在门外朝里面喊道：“阿姨，我是薇薇，你还好吗？”
没人回应。蔡薇薇焦急上火，却不知该怎么办。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你让开。”蔡薇薇立马阻止道：“你想干嘛？”楚湘珏反问道：“还有其他办法吗？”似乎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蔡薇薇只好点了点头。“门开之后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她连忙补充道。
话音刚落，厕所的门朝里面轰然倒下。幸好蹲位不是正对着门的，蔡薇薇倒抽一口凉气，迅速冲进厕所。
程妙妙已经人事不省。
蔡薇薇将程妙妙背出厕所的时候，楚湘珏已做好准备接替她。“我来背吧。”他自告奋勇道。和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一模一样。
程妙妙被推进急救室。蔡薇薇和楚湘珏被护士拦在急救室外。
电话响起。夏小夏的声音从高速公路上传来，周边万籁俱寂。蔡薇薇听得出来，那声音无比焦虑。她清了清嗓子，说：“医生刚诊断过，阿姨没事。有我呢，放心。”
“那你把电话给我妈。”
“我在上厕所，等下。”站在急救室门口的蔡薇薇，不假思索地撒了个谎。“不说了，我得擦屁股了。”挂断电话，她将手机紧紧拽在手中，手心渗出汗水。
半个小时过去，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和一名护士走了出来。蔡薇薇和楚湘珏对看了一眼，同时从休息椅上弹了起来。
“病人现在身体比较虚弱，子宫里还有淤血，如果不及时清除，后期想调养好身体，难度会很大，但由于之前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请问你们谁是O型？”
“我是。”楚湘珏说。
“好，去准备一下吧。”护士说完，带着楚湘珏一起消失在楼道拐角。蔡薇薇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夏小夏曾经问她：“薇薇，你知道为什么我生来就是O型血吗？因为我爸妈都是O型血。”她说话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依旧清晰可见。
又是漫长的等待。楚湘珏和护士终于回到急救室门口。蔡薇薇问楚湘珏：“怎么样？”楚湘珏笑了笑说：“十分吻合，放心，我去去就来。”说完之后，跟着护士进了急救室。
就在他对她笑的那一瞬间，她隐约感觉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看着他们消失于门背后，她的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慌张。
夏天的闷热撒满整个人间。南昌的天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火炉的上空，热气腾腾，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海市蜃楼，让你如梦似幻，飘飘欲仙。
八月的天空会是这样一番景象：早晨的天空是大便色，像是还没张开眼，眯着一双朦胧的眼睛看着底下的人群；上午开始现出一片透明的蓝色，其间夹杂着几朵白云；午后因为光合作用，天空是惨白惨白的淡白色，说不定还会下一阵大雨，但太阳依然高高挂在天上；过了下午四点，太阳渐渐滑落向地平线，天空开始被一层乌云笼罩；然后夜幕渐渐拉开，直到一片漆黑，剩下一片孤独的苍茫和虚无。
每天早晚的公交站台会挤满上班或下班的人。车子一来便一拥而上，犹如屯满水的堤坝决堤一般气势恢宏。如果不是去上班，最好别在上下班高峰期去挤公交车，否则会有两种后果，要么钱包被偷，要么手机被偷；如果是女子，最好别穿短裙，否则后果+1：被揩油。当然，有这方面爱好的人除外。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钟，苏半阳将车停在医院门口。夏小夏依旧睡着。他轻拍她的肩膀，小声说：“到了。”
蔡薇薇站在吸烟处抽烟的时候，正好看见夏小夏走出电梯。她喊了一声“小夏”，夏小夏回过头去，看见蔡薇薇的双眼黑了一圈，连忙冲上前去抱住她，说：“你看你，几天不见，都退化了。”蔡薇薇笑了笑，没有答话，拉着她径直朝病房走去。
两人前脚刚踏进病房，苏半阳和颜如玉后脚便跟了进来。
程妙妙坐在床上吃着蔡薇薇给她买的早餐：牛奶，鸡蛋，鸡蛋饼。听见有人喊“妈”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夏小夏原本打算奔向床边，走着走着却突然放慢了脚步。她心里清楚，这顿骂挨定了。
程妙妙的声音开始在病房里飘扬。蔡薇薇突然有些后悔，要不是她早早跑去买早餐，说不定程妙妙此时还在睡梦中。
持续了将近半刻钟，程妙妙总算停顿了片刻，随后问蔡薇薇：“昨天给我输血的男孩呢？我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这时，楚湘珏正好进来，看了一眼蔡薇薇。蔡薇薇说：“阿姨问是谁给她献的血。”
“哦，是我。”楚湘珏答应了一声，又对程妙妙说了相同的话。
“哎，真可惜，我们小夏没那福气。不过薇薇还是一个人，我觉着你们俩合适。”
楚湘珏的眉毛立刻像含羞草一般紧紧皱起，随后又笑容可掬地说：“阿姨，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您照顾好自己。”
“哎呀，这孩子，我还没讲完呢，是欺负我是病人没精神是吧，等我有精神了一定给你们俩做媒。”楚湘珏离开房间之后，程妙妙还在唠叨。蔡薇薇明白，这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
“您都把人家说走了还说没精神，您有精神的时候该会是什么样子啊！”蔡薇薇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哎呀，阿姨，我看您现在挺精神的啊，我也得去上班了，就让他们俩照顾您吧。走了哈！”蔡薇薇边说边给颜如玉使眼色，身子往门口移动。颜如玉立马扑腾到蔡薇薇的身旁，挽着她的胳膊离开了病房。“阿姨，您好好休息。”
刚才还挺热闹的房间里，瞬间冷清下来，只剩程妙妙和夏小夏。
“妈，医生给您做了检查，说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普通的子宫功能失调性出血，再简单点说，就是您内分泌失调了。不过您不要担心，这种病可以根治，只是光吃药打吊针是不够的，需要多补充营养，让身体造血功能恢复正常，要不然下个月你还得住进来。您这样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对吧？”
“小夏……”程妙妙刚一开口就被制止了。夏小夏继续说：“妈，您家里养的鸡都挺肥的，我让爸爸以后每个月杀一只给您炖汤吧！”
“丫头净瞎说。我养鸡哪是给我自己吃的啊？那些鸡一年不晓得下多少蛋呢，哪能就那样炖了。我知道照顾自己，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赶紧让你妈抱上外孙才是要紧事。”
“您怎么净想着这件事啊？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吧？你看你，现在说话都不利索了。”
“是是是……”
傍晚时分，程妙妙感觉自己彻底恢复了元气，一想到自己多每躺一分钟都是钱，便催着夏小夏给她办出院手续。夏小夏不无担心地说：“妈，爸不在家的时候您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医生都说了您贫血，千万别再省着。”程妙妙摇了摇头说：“小夏，别光说我，你自己在外面也要吃好喝好，没钱用就跟妈说，妈不会用存款机就让你爸给你送过去，反正也不远。”
站在一旁的夏大光随声附和道：“你妈说的对，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听你妈的话，别总抠着省着。”
“阳阳啊，我们家小夏认死理，你多让着她点。两人要相互多照应。”程妙妙对站在夏小夏身旁的苏半阳说。
苏半阳连连点头道：“阿姨放心，我一定会的。您要保重身体。我和小夏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几个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出了医院。“小夏，你们真不回家啊？阳阳好不容易从上海回来一趟……”程妙妙期盼的目光紧紧盯着夏小夏的眼睛。
这时，一辆公交车老远按着喇叭。夏小夏匆忙说：“爸妈，你们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在这里见到你们也是一样的。苏半阳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家里。我也会经常打电话给你们的。”
程妙妙听见夏小夏这样说，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夏大光，愤愤地说：“你也不说两句，像个木头人一样，就不能砸吧砸吧你那撬不开的嘴？你开下尊口，说不定小夏就能回去住几个晚上呢！”
夏大光簇了一下眉头，说：“你又不是没听孩子们说，明天还得上班呢！逢年过节孩子们又不是不回家……”
“好……好……他们年轻人不回，咱两个老头子回家……”程妙妙边说边将一只脚往车上放，嘴里还在唠叨着。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夏小夏突然觉得喉咙堵得慌，连忙张大嘴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苏半阳说：“不要告诉我你要急着回上海哦。”苏半阳将自己的脸贴向夏小夏的脸，亲昵道：“好不容易才回来，哪舍得那么快就走啊。今晚有我睡的地方不？”
“看你表现吧。今晚的局，我现在正式授权你来操办，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哪能有问题。媳妇交代的事，保证完成。”
“谁是你媳妇啊，臭不要脸……”
两人边讲边往汽车站走去。如果没记错的话，东河镇到南昌最晚一班车应该是晚上七点钟发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