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突倾,打湿一切。
“哒,哒,哒。”水坑的平静被打破,几朵水花连续溅起,急促万分。水未落,人已远。
“不,不会的。”辰明咬牙,任雨水纵横满面,浸透衣衫。心底嘶吼着,他只想快,再快些。
元力疯狂涌动,完全不计损耗。白衣之影,直接在树林里撞出一条路。
雨水打在脸上,伴着风,辰明呼吸都有几分困难。前额湿透,发冠散乱,长发带雨迷住眼睛。
“啵。”狂奔中绊倒,地面泥水溅起。右脸上,树枝划过一道血口子,沾上泥沙,异常痛痒,血水混流。
“呼,呼。”元力稀薄至极,辰明缓缓支起身,一咬牙,起身再跑。疼痛只如云烟。
白衫早已污浊不堪,血雨交流淌下。
终于,事实证明了最后一丝侥幸的错误——
火海,大雨都无法熄灭的火海;焦土,鲜血浸透的焦土。
雨很大,火更旺。浓烟飘不散,风声呜咽,恍若亡灵在哀嚎。
雨声淅沥,火势雄雄,风鸣哀嚎。却无一人声,因为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双目空洞,失神的瞳孔倒映着一切。辰明思绪一片空白。
未赶上,或者说本来也不可能赶上。
恨,悔,怒,怨……多种情绪充斥着,交错着。
“哟,小子还没死。”
一抬头,两人走来。衣衫上血迹斑斑,连大雨都无法冲淡。
少年见辰明,略有惊讶:“你还没死,命可真大。本来还觉得几百人中的镇子里既没什么东西,又没有一个元修还挺可惜的,你小子倒是来得及时。”
“你!”辰明怒了,老者就突然闪到辰背后,五指血光浮动,一掌拍出。辰明话还未说完,就被按着跪倒在地上。
“元力枯竭,但伤竟全好了,莫不是得了什么机遇。”老者道,又摇摇头“算了,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名堂,直接杀了。”
“咳,咳,咳。”辰明的瞳孔渐渐失焦,这偷袭一掌之下又已受伤。一切开始模糊,风雨好似消失了,火光也愈发朦胧。甚至痛觉都麻木了,感情降至零度。
杀意,辰明只存一个意念。恨,怨,悔,悲,怒……种种都只成最终的杀心。
“杀——”仰天长啸,辰明大吼,嘴角鲜血一缕,眼中杀机几乎凝为实质。
老者大惊,后退数步不敢前。
不知为何,突然间这小子就像换了一个人,竟然有一瞬间让自己都感到了心悸。而且……
刚才按住那小子肩头的手似乎被什么气息侵入,伴随着逐渐增加的痛觉浑身元力都运行缓慢了。
辰明静下来了,一动不动。五感已经消失,世界都不可见,意识是沉浸于一片黑暗中,深邃无比的黑暗。
熟悉的场面,
终于清晰了。
剑,长剑,魔剑,饮血剑!剑锋三尺,浮空而立。剑柄纯墨,一块狰狞的血色晶体,嵌于其中。玄异的血痕,从晶体蔓延,平添几分锐利。剑鞘,纯墨漆黑,朴实无华显出魔性锋芒。
伸出手,缓缓靠近剑柄,坚定无比。
“确定吗?可不会有回头路了。”
声音似在质问,辰明却不为所动。
虽然他明白,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握住剑柄,剑在轻鸣。它该出鞘了。
魔剑出鞘,堕尽九天明!
外界。
光芒浮动,环绕着辰明周身。渐渐地,锁链的样子,渐渐清晰。
条条浮空,环绕辰明体表一尺。玄奥的气息,像是在沉睡着什么,尘封着什么。
“咔嚓。”一条黑色的锁链,破碎了。
老者惊骇欲绝,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眼神闪过一丝阴翳。
“此子绝不能留!”
左手血涌动,直取辰明。
“哧。”一石子破空而出,没有丝毫元力。这快到不可思议,直接将老者手掌洞穿。老者顿停,元力运转更不顺畅了。
“可不能惊扰到他。”声音沙哑,低沉,神秘。处于无人知的暗处。
此刻,辰明缓缓睁开眼。那左眼,竟是漆黑一片,深邃无边,让人如见虚空。
阴冷,残暴,无情。几种在辰明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气息——那是魔的气息!
“这小子,入魔了。”老者万分惶恐。
风雨交加,火光映照下,散乱的长发,缓缓花白了一半。
正魔对立,有多善,便有多暗。
“堕——明——剑!”一字一顿,声音让人如坠冰窟。字字尽血,声声啼恨。
剑,出鞘了!
血红一片,剑刃血红。没有一丝多余的纹路,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锋锐无双,杀意无尽。
“唰。”无人反应过来,辰明已动。
切开人骨,比切豆腐还轻松。喷涌的血沾上血刃,只会让其更为锋利魔性。
一颗人头滚落,脸上带着惊异,甚至因为太快,没一丝恐惧。
“少主!”老者大吼,不禁一阵恶寒。
太可怕了,到底谁是魔?老者已无心思考,冷冽的眸子,看向了他。
这是猎物和猎人的转换。
“唰。”剑刃破空之声再起,血刃已飞来。
“可恶,小子去死!”老者一咬牙,索性拼命了。
双手做爪抵上剑刃,爪上红芒甚至都透出了腥风。
剑爪相撞,两人同时后退。
老者双臂微颤,掌心深深的伤口,正向外喷血。辰明立住,嘴角却多了一缕血丝。
“不妙。”老者心忧“元力混乱了!这小子的剑……。”脸色突然惊恐“我,我的生机在消退!”
“呵呵。”神秘的声音轻笑“竟有人蠢到硬扛堕明,那可是出鞘,必杀生的剑。”
此刻的辰明,什么都不知道,完完全全被杀意支配,执念唯存。他只想杀人,杀掉眼前这人。
深邃,漆黑,玄奥的眸子展发着虚无般的气息。剑柄上的血纹竟连到了辰明持剑的手上。
丝丝黑气升腾,颇为渗人。
老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颤栗。那是魔气!精纯的魔气!
“难不成。这小子……”老者声音发颤,再无丝毫战意。
提剑杀来。老者只顾防守,一剑生生将其右臂削断。喷涌出的血液却被堕明剑刃吸的一干二净。顿时,剑芒锐利了几分,魔气浓郁了一分。
这是上位对蝼蚁,真魔的邪魔的压制。
老者瘫倒在地,面无血色。看那不染血的血刃,被那冷酷的人缓缓举起。
堕明斩下。
……
“我,怎么了?”辰明眼眸恢复一丝清明。魔气顿时回涌,唯有那剑仍在手中,散发着妖异的血芒。
“我……”看着右手中的剑,刚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不需任何人告知,亦不需任何思考。
堕明剑,魔极眼,入魔……如发肤般,烙印在灵魂上,仿佛本能。
雨渐渐小了,火缓缓熄灭。焦土,蓝天露出。那湿透的身影孤独立着。
身上血雨各半,堕明化作一道黑光没入辰明手心。
亦不知过了多久。
“你入魔了。”
听不出声音中有什么。有叹,有讽。
“前辈不也是魔吗。”辰明看着那黑袍灰眸的身影走来,最后只平静地说。
“看来你已经觉醒。“神秘人点点头。“魔的感觉,如何?”
“我生而为魔,对吗。”
“对。”回答万分干脆。“你的血脉还不是一般的纯正。”
抬起手,轻触在恢复正常的左眼上。辰明嗅到指间的血腥味,却是一笑。
“前辈早就知道一切了?“
“你的血脉,我知道。其他的事,完全没有。”神秘人直接否认,又说“该不会,你排斥魔吧。”
辰明未语,确实,他对魔这个字眼或多或少有分排斥。
“笑话!“神秘人冷笑。“魔,不一定是邪。”
“我是真魔,可我也救人。可人为达目的能不择段。”说着指指地上两具无头尸体,“难道他们不修魔,他们就不会作恶了?“
“是正是邪,焉可只看表面,难道魔中无君子,人中小人。”
“你质疑血脉?愚昧。到底是血脉控制了你,还是你控制了血脉?是正是邪,与魔血何干?”
“魔亦可慈悲,人亦会残忍。”
辰明未言,是在思考但更多是不想再争辩了。
心,沉重且累。
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与无力,自己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东西?而谁又知道?
自己真的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眼前又只有一片黑暗,真相,前路……尽皆埋没着……
是我偏见了,但我……不会再动用魔血。赌约,我输了。”
“既然输了,那便有惩罚。”神秘人道。“不过不是现在。”
“我知道,你并没从心底真正认同魔。所以你不算完全入魔,赌约,我要你输的心服口服。”
“另外,向你透露一下。”
“寒潭之下,别有洞天。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当然去不去由你。”
声音渐渐淡了,言罢,身影也消失了。
而辰明并没有立刻动身,只是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像一个无力的人想要抓住自己的命运。
却只是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