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下小雨，总是思索一个问题“雨滴落下，到底是云的忧伤，还是海的索取”。
BH市第一人民医院门诊楼。
淅沥雨丝在急诊楼顶棚敲击出密集鼓点，王倩攥紧话筒的手指微微发白。摄像机红灯明灭，将记者证上的烫金字体映得刺目——北海电视台首席记者，这个头衔此刻像座大山压在肩头。
“各位观众，此刻我站在本市最权威的医疗机构门前。“她对着镜头露出标准微笑，雨珠顺着伞骨滑落，在镜头边缘折射出细碎虹光，“相信大家对赵清洪院长的'永生宣言'仍存疑虑，让我们共同揭开医学史上最震撼的……“
话音未落，急救通道突然传来刺耳鸣笛。三辆黑色奔驰S级轿车撕裂雨幕，在门诊楼前戛然刹住。为首车辆走出的中年男人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定制西装下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叶辰坤目光扫过记者团时，王倩分明看见野兽巡视领地般的压迫感。
“叶先生！“赵院长举着黑伞匆匆迎出，雨幕在两人头顶交织成帘，“令郎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和我们预计完全一致……“
王倩的镜头不受控制地偏转，十五楼特护病房的落地窗前，少年侧影被月光勾勒得宛如剪影。叶秋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蝶翼阴影，监测仪绿光映得他脖颈间玉坠愈发通透——那是祁家祖传的冰种翡翠，此刻正静静贴着少年胸口。
院长办公室。
消毒水气味在空调风作用下形成细小漩涡，王倩握紧录音笔的指尖微微发白。镜头外，三台摄像机呈品字形锁死了办公室每个角落，将赵清洪脸上任何细微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
“赵院长，您提到的'永生'概念，是否如外界猜测那般……涉及伦理禁区？“王倩身体前倾，胸前的记者证随着动作折射出冷光。她注意到对方调整金丝眼镜时，左手指节在胡桃木桌面敲出三长两短的摩斯密码。
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赵清洪露出医用橡胶手套般完美的微笑：“王小姐果真是燕大新闻系翘楚，这问题比手术刀还锋利。“他忽然扯松领带，喉结在解开的衬衫领口滚动，“不妨换个说法——我们偶然发现了一种低代谢综合征，患者会陷入类似冬眠的量子叠加态。“
王倩的睫毛快速颤动，这是她记录重点时的习惯性动作。量子叠加态？这个老狐狸居然把伪科学概念和正经医学术语混用。
“他们的心跳频率接近深海管虫，每分钟只需供给半粒米大小的流食。“赵清洪突然逼近镜头，银白发丝在顶光下宛如手术线，“更奇妙的是，这种状态会引发时间感知扭曲。换句话说……“他故意停顿，看着女记者吞咽的动作，享受着操纵节奏的快感，“患者可能正在经历我们无法想象的时空维度。“
录音笔电流声突然增强，王倩后颈汗毛倒竖。她想起半小时前在特护病房发现的病历——那些标注着“叶秋“的CT片上，大脑皮层闪烁着诡异的荧光斑点。
“按照这个理论，患者岂不成了……“她故意没说完后半句，钢笔在采访本划出长长的墨迹。
“活体标本？“赵清洪突然爆发出笑声，震得玻璃水杯泛起涟漪，“王小姐还是这么犀利。“他旋转座椅面对落地窗，BH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成血红色，“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当公众知道'永生'需要特定药引时，会掀起怎样的狂欢。“
王倩笔尖悬在纸面，墨水在“药引“二字下洇开蓝黑色花朵。她想起十分钟前收到的匿名短信，屏幕在掌心微微发烫——【小心水母的触手，它们正在培育圣杯】
“感谢赵院长的解答，赵院长，我想贵院应该有此类患者吧，可以带我去见见吗？”王倩紧追着问。
“王小姐猜得不错，我们医院一周之前确实送来了这样的一名患者，但因为家属的要求，具体信息我不方便透露，还望王小姐海涵，不过，我可以告诉王小姐的是，患者名叫叶秋，目前是北海大学大二的一名学生。”赵清洪说到。
......
暴雨拍打中世纪哥特式窗棂的闷响，与监护仪规律电子音在走廊交织。叶辰坤攥着鳄鱼皮公文包的手背暴起青筋，赵清洪却好整以暇地调整着袖扣，纯金蛇形袖扣在顶灯下泛着冷光。
“叶先生，令郎的脑电波图您看过吧？“赵清洪忽然转身，墙上投影仪应声亮起，交错的红蓝光线将他面孔切割成魔鬼拼图，“每次提到'药引'，海马体就会亮起这种高频波纹。“他放大某处波峰，“就像被囚禁的困兽，在撞击无形牢笼。“
叶辰坤喉结剧烈滚动，记忆闪回太平间那具覆盖白布的躯体——十八年前大儿子冰凉的指尖，与此刻监护仪上叶秋微弱的绿光诡异地重叠。
“您是说……那丫头能让秋儿活过来？“他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公文包金属扣在掌心烙下红痕。
“比活过来更有趣。“赵清洪突然逼近，医用消毒水气味混着古龙水形成诡异芬芳，“精神科李老在叶公子枕叶发现超频脑电波，只有特定频率的电磁共振才能激发。换句话说……“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对方瞳孔收缩成针尖状，“那位姑娘，是开启时空密钥的活体密码。“
窗外惊雷炸响，叶辰坤看见玻璃倒影里自己扭曲的脸。十八年前那个雨夜，他亲手将长子推入太平间冰柜的触感突然复苏，金属冷意顺着脊椎攀爬。
“如果按您说的办，需要多久？“他听见自己用第三人称发问，公文包金属扣已经深深嵌进掌心。
赵清洪露出医用橡胶手套般完美的微笑，转身打开保险柜，暗红色天鹅绒衬垫上躺着支透明试管，淡金色液体在灯光下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这是从叶公子脑脊液提取的费洛蒙增强剂，只要混入今晚的暴雨预警……“他忽然压低声音，“整个BH市，都会成为我们的寻人雷达。“
叶辰坤盯着试管上跳跃的冷光，想起半小时前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儿子手机里最后一张照片，祁玉儿颈间翡翠在夕阳下折射出诡异的血色。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永生“实验的猎物，或许从不是病床上的少年。
“就按赵院长说的办。“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公文包“啪嗒“落地，滚出半片带血渍的袖扣——与赵清洪腕间那枚，分明是同款设计。
......
凌晨两点十七分，暴雨鞭挞着女生公寓的铸铁栏杆。406室门板被砸出惊心动魄的回响，走廊声控灯应声炸亮，将小蝶投在门上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玉儿！你他妈再不开门我就撞了！“门栓弹开的瞬间，潮湿的夜风裹着雨水灌进室内。小蝶撑着膝盖剧烈喘息，运动鞋在瓷砖地面拖出蜿蜒水痕，发梢滴下的水珠在廉价地毯洇出深色花朵。
祁玉儿斜倚在飘窗边，月光为白裙镀上冰蓝色光晕。她指尖缠绕着串翡翠手钏，那是叶秋在成人礼夜替她挡下混混钢管时，从对方掌心滚落的信物。听见“永生“二字，她睫毛如惊蝶般颤动，手机屏幕映亮的瞳孔骤然紧缩——新闻视频里，少年手腕的病号牌正随着仪器警报轻轻摇晃，编号处赫然烙着“QY-07“的钢印。
“植物性生存状态……持续低代谢……“她指尖抚过屏幕上叶秋苍白的唇，那里还留着去年生日夜偷吻时的温度。翡翠突然发烫，烫得她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撞到开机键，锁屏照片在黑屏前闪现：十八岁的叶秋将她抵在琴房角落，呼吸灼热如火，“玉儿，跟我走，否则他们会把你变成标本“。
刺耳铃声撕裂凝滞的空气，父亲的名字在屏幕跳动如催命符。祁玉儿听见自己指甲刮擦金属边框的声响，像砂纸磨过坟茔十字架。
“明天赵家的订婚宴，你最好乖乖戴上蓝宝石项链。“听筒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父亲正用她生母的骨灰瓮当镇纸，“叶家小子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毕竟那管试剂……“
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骨灰瓮坠地的轰鸣。祁玉儿盯着掌心渗出的血丝，突然想起叶秋昏迷前三天塞给她的U盘，金属外壳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余温。窗外惊雷劈开夜幕，她终于看清新闻视频角落的仪器参数——心电图波形，与U盘里某段加密音频的频谱惊人相似。
小蝶突然抓住她手腕，触感冰凉如毒蛇缠上脖颈：“玉儿你看！叶秋脖子上戴的……是不是你常画的那个玉坠？“直播镜头推近，少年颈间红线若隐若现，翡翠在心电监护仪绿光中泛起血色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