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断绝慈悲 至死不渝

魔天震开缺舟一帆渡,化出玄铁面具盖住面容。皇者苏醒,无水汪洋宛若烟墨水溶,眨眼间被魔气撕裂。

黑暗中,缺舟一帆渡身光圣洁,与气焰嚣狂的魔影对峙。此时的他,便是这个永夜世界的光明。

魔天扬手扭曲虚空,倏然抽住一口黑烟长矛。缺舟一帆渡瞬时反应,仍是被横扫千军的气浪划破衣领。金镶蓝莲花宝石坠落,被魔天一掌轰成飞灰。

“一见面就动手。”缺舟一帆渡摸了摸松散的领口,看着化矛为刀的魔天问道,“你与我,当真无话可谈?”

“多言无益。”魔天横刀抹过刀身,附上一层血杀之焰,“血戮焚焰。”

“圣莲化大千。”缺舟一帆渡展开防御,周身浮现护体圣莲。

魔天双手合握,碎步旋身迅斩,一刀劈出千尺气浪,焚世血海席卷八方。圣莲化大千力扛斩击,炎流随之暴起焚灼,化根基之斗为意念之争。

“你着急了。”缺舟一帆渡岿然不动,在火宅之中凝望魔天,“纵是一体四性,你也只是一个人。她的情感,就是你的情感。”

“秃言秃语。”魔天单掌探天,银月揭雾而现,释放死寒光波,“无界月瞑·凝。”

冰火属性相克相侮,白莲气罩快速凝结,被炎流一冲即碎。缺舟一帆渡轻盈后飘,周身金色光点飞舞。

极招过后,魔天闷声颤栗,丝丝血雾透体散逸。她死死抠住面具,铁指刮得火星四溅。

缺舟一帆渡轻声叹息:“这又是何苦?杀死一个虚拟人格,并不会影响我。但你会被同化更深,因为我是你的执念。”

“杀了你,便能断绝慈悲。”

“所以,你承认了?”缺舟一帆渡凝视猩红之眼,试图从中找到情绪的波动,“你承认你……对我动情了?”

“非吾所愿。”魔天闭上双眼,血与暗在月照之下尽褪,清辉为她镀上一层圣银。

“但你们是一个人。”缺舟一帆渡见她动摇,继续化解彼此的心结,“你们好不容易再造人性,为何又要阻止她的感情?”

“我……”魔天的形态反复变幻,眼看就要玄甲换白裙,最后关头却灰飞烟灭。

夜幕之上,神音震响,宛如天怒:

“天人化身,天灵同识,尔之手段不过尔尔。没了代行,尔什么都不是,什么也做不到。尔就龟缩地门,等吾神躯铸成,便要天人与天意——断、灭、虚、无!”

刺眼的白光遮蔽视野,缺舟一帆渡阖眸悲叹,回到现实中的无水汪洋。一睁眼,意识中的极光透过双瞳,竟将传信纸人烧成灰烬。

“只差一步……一步之差。”缺舟一帆渡合拢手掌,奈何余烬握也握不住,“我们还会再见。这不是天命,这是因果。”

…………

明月长泠悠悠转醒,下意识触碰嘴唇。女人捧脸痴笑,内心溢满与爱人亲昵的甜蜜。

虽然缺舟一帆渡没有回应,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所以……

“他是不是怕我难堪?”明月长泠由爱生忧,含颦自言自语,“他会不会觉得孟浪?我这么不矜持,他会不会讨厌我?早知道浅尝辄止就够了,下次我要如何解释?是因为把他当成最喜欢的食物,所以这般熟练?”

明月长泠取出传信纸人,迟疑半晌,心烦意乱地收之:“不行,我刚轻薄过他。万一秃驴羞愤……还是冷静几天好了。”

明月长泠静坐沉思良久,拾起掉在地上的羽国志异。

“墨家钜子。”明月长泠欲开天眼查证,岂料无界月瞑毫无反应,就连神力也被无端封禁,“怎会如此?”

明月长泠再试无果,以术法收纳羽国志异,又自袖中摸出无我扇。她轻轻拨弄血月莲华穗,听着琳琅锵鸣,烦躁不安的心情迅速安定。

“是滥用的结果吗?我的确太依赖神力了。这样也好,这样我才能下定决心……”明月长泠眼神温柔,把无我扇贴在心口,“见你。”

明月长泠走出正气山庄,撞见一条形迹可疑的人影。那人听闻动静回头,双方的视线皆落在对方的武器之上。

“你就是……”千雪孤鸣握住笑藏刀,警戒地摆出迎战姿态,“血织女!”

“假温皇。”明月长泠横臂一振,无我扇瞬化冥霜剑。不问缘由,不置可否,本能先发制人。

明月长泠瞬间突进,闪烁至千雪孤鸣跟前撩剑。千雪孤鸣猝不及防,拔刀撞上白玉剑刃,交击的力道震得他后退数步。

千雪孤鸣诧异间,冥霜剑解放死亡之力。透彻灵魂的寒意,与冻气截然不同,就算是冰属功体也难以忍受。

“冥霜变式——”明月长泠挥剑斜提,狂风扬起满头青丝,“一剑……”

“等一下!要相杀也该有一个理由吧?”千雪孤鸣百思不得其解,“我只是打一声招呼,有必要死战吗?”

明月长泠没有收势,看了一眼笑藏刀:“苗疆孤鸣王族,神蛊温皇的兄弟,见面表露敌意,难道不是报仇?”

千雪孤鸣争辩道:“我靠!心机温仔比谁都爱记仇,我是吃饱太闲喔来鸡婆?”

“是吗?看来是一场误会。”明月长泠隐去冥霜,一脸冷淡地说,“抱歉,吾对杀气比较敏感。”

“这也太敏感了!”

“我方才听见打斗声。师姐,你没事吧?”雪山银燕闻讯赶出,注意到陌生的面孔,“嗯?你是谁?”

“你应该就是雪山银燕了。”千雪孤鸣把手背在腰后,“我是你阿叔藏镜人生死相交的兄弟,千雪孤鸣。”

“千雪孤鸣……”雪山银燕踱步思索,下一刻亮出啸灵枪,“啊,你是苗王之弟!”

千雪孤鸣看了看明月长泠,又看了看雪山银燕,问道:“怎样,现在打算两个一起上吗?”

“吾没兴趣。”明月长泠朝内瞥了一眼,“你问史艳文吧。”

明月长泠转身离开,进入树林更换肉身。凭借血戮的感应,她追踪网中人的方位,来到泣血邪魔洞。

此行灵界,网中人未能杀死黑白郎君,魔司令也没取得幽灵魔刀,应是被归来的梁皇无忌所阻。

血月孤红窃听对谈,得知梁皇无忌真身为魔之左手邪神将,是主宰魔世七域之二的帝鬼麾下先锋,长于封印结界之术。他甘愿接受灵尊屈辱封印,遏制了自己的魔性与能力,成为魔司令口中的叛徒。

魔司令撺掇网中人夺刀,其目的是寻回妖神将,打破梁皇无忌的通道封印。

为得稳操胜算,魔司令欲联合外力相助。听到他说出“冥界”两字,血月孤红着实有些讶异。

‘酆都的生意做这么大了?不愧是还珠楼的高级杀手,重操旧业如鱼得水。不过……’血月孤红步入泣血邪魔洞,“听说你们想要幽灵魔刀。”

“啊?什么时候……”魔司令紧张地看向网中人,唯恐他又掉进温柔陷阱,与这名神秘女子旧情复燃,“你全部都听到了?网中人,你讲过你会处理。”

“听到就听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网中人不以为意,对血月孤红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不会再来招惹我?现在是后悔了吗?”

“让你失望了,吾不是来找你的。”血月孤红转向魔司令,“吾是专程来见他的。”

此话一出,魔司令便知不妙,暗骂血月孤红卑鄙。感受到网中人狠厉的目光,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硬着头皮问道:“你想怎样?”

“幽灵魔刀,换你所知,烛九阴的一切。”

“哈?”

血月孤红的要求出人意料,网中人与魔司令皆是一愣。

血月孤红懒得废话,接连发问:“魔世是不是有座试剑峰?试剑峰上是不是有块试剑石?试剑石上是不是有一朵石莲?”

魔司令大吃一惊:“你竟知晓石莲传说?难道……你也来自魔世?”

网中人一震,现在格格不入的外人,貌似变成他了。

“果真是……”血月孤红皱了皱眉,追问魔司令道,“你还未答复,关于烛九阴——元邪皇。”

魔司令震惊道:“你连元邪皇的名讳都知道?你到底是谁?”

“吾乃月神,冥界之主。”

…………

海岸边,西剑流众灵忍一一上船,准备离开中原。来时四组八门六部三天王,去时四组无还,八门俱留,六部归三,天王失二。

离情依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然而分别之际,偏有一人要煞风景,正是血月孤红。

“挑在日薄西山之时,真是契合此情此境。”

“想不到……”赤羽信之介眼神复杂,心头百感交集,“你竟然会来送行,月神。”

“路上,吾遇到宫本总司了。”血月孤红疑惑道,“他不跟你们回东瀛吗?”

“明知故问。”

“哈。”血月孤红扫视一圈,送行之人有月牙岚、雨音霜、鬼夜丸三门,还有邪马台笑、天海光流双部,“情义真是神奇的东西,或者能够取代忠诚,重振西剑流之光。”

“呵呵呵……借你吉言。”赤羽信之介顿了顿道,“吾见过温皇了,他讲他要退隐,不似作假。至于俏如来,他还太稚嫩。”

“这个游戏,这盘棋局,被吾搅得面目全非,及时抽身才是正确。”血月孤红话锋一转,“但吾,也有吾的游戏规则。赤羽信之介——”

“收下吾的赌注。”血月孤红摘下面具,为可敬的对手献上临别致意。

四野寂静,唯有心动加剧。多思的智者头脑空白,随着面具扣上而回魂。

“都怎样了?”邪马台笑不明所以,他只能看见血月孤红的背影与同伴的表情,“あかばね(赤羽),你那是什么反应?”

“吾收回之前的话。人生仅有一次的绝景,只有看清方能不负此心。”赤羽信之介回身登船,“再会了……つき(月)。”

血月孤红却道:“此局既了,无须牵挂。何必再会,各自珍重。”

赤羽信之介释然一笑:“那就自己保重。”

曾经不共戴天,而今恩仇尽泯。胜负过后,最难缠的宿敌终成最可贵的对手。

船上,神田京一对衣川紫喁喁私语:“ぐんし(军师)这下真的栽了,我看今后的中秋有人要喝醉了。”

【神田师弟。】

“ははあ(是)!”神田京一吓得一激灵,随即愕然望向出海口,“哈?她……她是……”

“きょういち(京一)?”衣川紫循着他的面向看去,血月孤红的身影已然消失,“你是怎样了?”

【别白费师姐的心机,跟弟妹早生贵子啊。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脑中回响,神田京一忍不住骂道:“这个顾人怨的疯女人,总有一天叫她悲哀!下次见面,我要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师尊首徒!”

衣川紫不忍心打击他的斗志,将话题转到赤羽信之介身上:“自上船之后,しんのすけ様(信之介大人)就一直看向那个方向。是有心事,还是担心祭司大人与やぎゅう様(柳生大人)吗?”

神田京一安慰她道:“等十年,祭司与やぎゅう様(柳生大人)就会回来了。”

赤羽信之介沉默不语,凄然遥望远处的海崖。

船只在残阳余晖中远去,为时数年的西剑流之乱,终于落幕。

…………

浪花涟漪,恋人依偎,共度最后的时光,只有他们两人。不死禁术解除,本该死去的人,终将死去。

修罗夜叉,百年孤寂,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化回人身,重逢。

“きこく(鬼哭),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かおる(薰),我愿为你……再等一百年。”

四目相对,泣下沾襟,石封至死不渝之爱,永望回不去的彼岸。

“十年之囚,形同虚设。俏如来,你并无承担责任的觉悟。”血月孤红踏上悬崖,自石像的角度远眺,“执念换得如此结果,你们是后悔,还是无悔呢?”

血月孤红一时迷惘,执着究竟有何意义?

这个答案,她将毕生追寻,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