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初歇,林子湿得能拧出水。赵汐一身素白浸满泥污,护着胸前青囊,深一脚浅一脚在滑泥里跋涉。转过湿漉漉的山坳,豁然开朗——几间寒碜猎户茅屋,偎着条清亮溪流,炊烟袅袅,稀罕的安宁。
轰——!!!
石破天惊!不是雷!是爆燃!数条狰狞火蛇,贪婪嘶叫着,从屋后暴蹿而起,疯狂舔舐茅草木梁!“噼啪!噼啪!”爆裂不绝!浓墨般的烟,一口吞了大半个村子!
“救命啊——!
“娃!娃还在里头!”
凄厉哭嚎、绝望嘶吼,混着火龙的咆哮,涂满地狱的血漆!
“哈哈哈!邪火教烧山!不想成炭灰的,滚!”狂笑炸裂!十来个赤红袍的凶徒,泼洒着火油,脸盆大的火球砸向完好的屋舍!领头的鹰鼻鹞目,赤燎,狞笑,欣赏杰作!
赵汐脸色死白!脑仁未动,人已如扑火的蛾,冲向那片炼狱火海!眼里只有挣扎的活物!
“邪火教的杂种!”炸雷怒吼盖过烈焰咆哮!一道玄影,裹着山崩之势,后发先至,撞入火海核心!杨向天!周身金罡勃发,硬生生逼开数尺灼浪,撕出喘息之地!
“大哥!我来助你!”杨武目眦欲裂,不顾肩伤崩裂,挥拳欲冲!
“护住她和乡民!”杨向天沉如山,“杂碎,交给我!”右掌虚握,空气压缩!一只凝实的金罡巨掌缓缓成型!凶威滔天!
赤燎色变:“集火!摁死他!”几名邪火长老狞笑扑上,炽热火网交织,缠死杨向天!
“嗷——!”凶兽咆哮自外围炸开!狼叔护着咳弯了腰的上官木凌赶到!眼见惨状,狼叔怒发冲冠!双拳对击,金铁轰鸣!黑罡冲天!远古战车般撞向泼油邪徒!风雷拳影,瞬间轰飞两人!
火势燎原!浓烟噬魂!抱着啼哭娃子的妇人,火舌卷到屋门,踉跄跌倒!
“娃——!”赵汐嗓子劈了叉,被烈焰死死摁住,寸步难进!
千钧一发!
“嗡…咳咳咳…!”怪异的空鸣混着撕心裂肺的咳喘!赵汐与燃烧屋子间,空气被无形大手猛地抽干!灼浪骤消!浓烟倒卷!一个三丈方圆的“真空窟窿”,凭空炸现!
赵汐愕然回首。
上官木凌单膝跪地,一手死捂嘴,指缝渗血,另一手五指箕张,全力前推!袖袍鼓荡,掌心透明的涟漪在火海冲击下巨颤!风中残烛!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姑…咳…救人!”字字咳出血渣!
赵汐不犹豫,箭步冲入摇摇欲坠的“真空窟窿”!就在一根燃透的横梁带着火星砸落的瞬间,扑滚!将妇人和娃死死裹在身下!滚了出来!素白瞬间焦黑!
可那透明涟漪抖得更疯,“真空窟窿”急剧坍缩!更多乡民在火中号啕!脆弱的庇护所眼看崩溃!
杨向天被赤燎和长老死死咬住!罡爆轰鸣震耳!怒喝连连!脱身不得!杨武在边缘急如困兽,轰飞流火喽啰!
绝境!
赵汐猛地昂头!目光刺破翻腾火幕,死死钉在数十步外——那片浓稠阴影里!
吕天眾!
环抱双臂,冰雕般矗立。跳跃的火舌描摹着他岩石冷硬的侧影,那双幽眼,两口不见底的寒窟窿,只有纯粹的看,洞悉一切又漠如死水的冷。眼前的人间炼狱、滚沸哀嚎,激不起一丝涟漪。
求他?寒气顺赵汐脊柱猛蹿!客栈里他拧断醉汉手腕的冷血,那攫猎物般的眼神…他就是最毒的蝎子!求他?饮鸩止渴!
不求?婴孩的嘶声哭嚎怎办?浓烟里老人呛咳怎办?书生咳血垂危,庇护就要崩碎!
医者的本能和骨髓里的冰寒,在她心里撕扯!浑身剧颤,贝齿深陷下唇,腥甜漫开。
“娘…咳咳…娘…怕…”垂危茅屋里,娃子带浓烟呛咳的哭喊,烧红的钢针,扎穿了喧嚣!
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绷断了!赵汐眼里烧尽恐惧,剩下殉道般的狠!猛地扬首,朝冰冷阴影,发出泣血般的嘶号:
“你——!”音劈了叉,““你能阻止他们吗?”指戳狞笑的赤燎,目标锁定!
“求你!!”烫泪混着灰淌下,“救救他们!”死死瞪着吕天眾那双深渊眸子,要把自己塞进去!人摇摇欲坠。
死寂。连火啸都低了头。
阴影里,吕天眾纹丝不动。唯有无底深眸,一点幽暗,无声漾开。
嘴角,极慢地扯起,冰冷玩味:
“求我?”平淡,聊天气,“凭啥?”
“关、我、屁、事。”一字一顿,冰锥子扎透人心!
四字,四桶冰水泼头!赵汐魂飞魄散,眼前泛黑。
万念俱灰际!
“呃啊——!”一声变调惨嚎!坡脚老翁毒烟呛肺,蜷成濒死的虾,在浓烟边缘抽搐!
看着濒死的老翁,看着上官木凌不断涌血的嘴角、那透明涟漪濒临崩碎的剧颤!赵汐脑中最后的清明,彻底湮灭!她再次抬头,用尽灵魂最后的气力,朝吕天眾,发出更嘶哑、更决绝、带着一丝绝望诅咒的咆哮:
“只要你救下他们!救眼前这些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轰——!”
吕天眾眼底那点幽火,轰然爆燃!身影像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
“咔嚓!”最近的邪火教徒,脖梗子诡异一扭,软软倒地!
“噗嗤!”夺过的钢刀,透心穿!血槽亮!
拳砸!胸骨塌!掌劈!喉管断!膝撞!腑脏烂!骨碎声、濒死哽噎交织!每一击,都伴随一条命的戛然!纯粹!高效!冷酷到极致的屠宰!死神挥舞无形镰!
赤燎脸色狂变:“拦住他!杀!快!!”
吕天眾鬼影般一闪,几道火矢擦身!五指成爪,暴探!
“呃!”邪火长老脖子鸡仔般折断!尸身当锤,抡圆了猛砸!
“轰!”三名教徒破布袋般撞塌燃烧土墙!
血里趟!每一步,收一命!所过之处,邪教徒麦秆般倒伏!血腥味搅着焦肉恶臭冲天!
十息!除肝胆俱裂的赤燎,喽啰尽毙!满地支离!
甩甩手上血污,随意。踱到瘫软精湿的赤燎前,冻穿骨髓:
“谁支使?”
“没…没人…大爷饶命…小的…就…”涕泪横流,抖成筛糠。
“废物。”一脚跺下!胸腔塌陷!骨碎声脆!
火势渐弱,烟散开。幸存的乡民在杨武狼叔护持下,瑟瑟挤着,惊看那浴血杀神。
吕天眾缓缓转身。冰冷目光刺过未熄的余烬、满地狼藉红泥,无形铁索,死死焊住赵汐惨白如纸的脸:
“火,灭了。人,救了。”不高,寒铁锤砸在每人胸口。
目光,烙铁般钉在赵汐脸上:
“你答应的,是什么?”
冰坨子砸落!赵汐剧颤!后退!寒潮瞬间冰封四肢!
“你…”音碎不成调,“我…是喊救人!不是…要你…屠戮!”猛指修罗场,控诉裹着恐惧。
“哼!”一声冷哼,冻骨的嘲讽!
吕天眾嘴角勾起残酷弧度:
“妇人之仁!不杀光,等着他们缓过气,再烧一次村子?”他向前一步,无形压力如山压下,“老子做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只问你,应下的承诺,作不作数?!”眼中火焰凝固成寒冰,不容置疑!
“阁下!”温润却凿石般的声音插进!上官木凌被狼叔搀起,脸色死灰,嘴角带血,眼却亮得瘆人,“阁下神威解危,感佩。然杀戮终非正途。姑娘心切苍生,见不得血,仁心所至。望海涵。”转向抖索的赵汐,安抚,“姑娘救死扶伤,身心俱疲,惊魂未定…言或有差池…绝非有意毁诺。稍安勿躁。”他点明赵汐状态与价值。
吕天眾目光冰渣子似的扫过:“书呆子,滚远点!”鹰隼依旧锁死赵汐。
杨向天动了!几步踏至赵汐身前!山岳般的身躯,彻底隔开那视线!沉稳蹲下,拾起泥泞中青囊,拍去土尘,递过:
“赵姑娘,药囊。方才援手,杨家记得。此地凶险未散,若信得过杨某,可同行。”磐石般的声音,保护意思昭然若揭!
赵汐剧震!缓缓转身。见那青囊与杨向天沉毅的脸,眼中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依恋。颤抖着接过药囊,死死抱怀,嘴唇翕动,最终挤出哽咽:“嗯…”
杨向天颔首起身,直面吕天眾,目光锐如出鞘刀锋:
“阁下手段,利落,杨某服。”话锋陡转,字字千钧,“然姑娘乃仁心医者,非江湖仇雠!所行是为救急!承诺之重,需三思,非逼焦土之上心神俱裂女子!若阁下执意——”
未完,周身金罡隐晦流转!沉凝如山、蓄势待发的磅礴气场弥漫!这不是挑衅,是直白警告:若要硬来,杨家奉陪!
气压瞬间绷紧如弓弦!
煞气内敛、择人而噬的吕天眾!
稳如山岳、不动明王般的杨向天!
咳血不止目光坚定、书生气的上官木凌!
肌肉贲张、蓄势待发的狼叔!
怒目圆睁、青筋暴跳的杨武!
护于身后、面如死灰的赵汐!
焦土、余烬、血腥味、孩童压抑的呜咽...凝结成一幅无声对峙、令人窒息的绝境画卷。
吕天眾目光在赵汐脸上凿了几息,冰冷的刻刀。缓缓移开,扫过杨向天、杨武、上官木凌、狼叔。嘴角,极慢地撇开一丝玩味与轻蔑。
未发一言,骤然转身!步伐带着慵懒的狠绝,扎向云雾缭绕的峰巅!那孤绝背影,在残火硝烟里,像一柄斜插进大地的染血长刀。
无话。
可那无声的离去,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压迫!分明宣告:债,未清!她!他该得的!他刻进了骨头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