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这一章都是八卦历史？”苏慕莘似乎在感叹这寓教于乐的系统的奢侈。
“嗯，你不知道吗，我们的语言从一开始出现，就是一种八卦的工具。”尹鸢则是试图从这世上她所知道的理论中进行尝试解读。
“这都有说道？”果然引起了苏慕莘的兴趣。
“嗯，关于语言的产生，有三种理论，第一种是说只有人类的语言最为灵活，所以沟通量惊人，第二种就是八卦理论，对于家长里短的津津乐道是人类先于语言而拥有的欲望，所以才促进了语言的诞生。”
“那第三种是啥？”尹鸢觉得苏慕莘就差两手托腮撑着桌面了，一副星星眼等待下文的状态。
“是说能够虚构故事的能力。而这件事的重点其实不在于想象力，而是在于可以让大家一起想象，于是才慢慢有了当今社会的规则，所以归根结底，世界都只是我们的想象而已。”
“我的天，所以八卦理论其实对社会体系构建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尹鸢对这样的结论导向式归纳也是见怪不怪了。难得苏慕莘从来不觉得自己掉书袋。
“听你的语气，仿佛从对家长里短津津乐道的排斥感直接过渡到了对社会构建的向往呢。”
“那是，它有趣，正是因为它无趣。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列表里，三姑六婆的嘴一定能位列其中。我本来是不愿意知道的，不过听你讲就有趣多了。你果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果然尹鸢就是自己的救世主，苏慕莘想，不然世界一定无聊很多。
尹鸢感觉自己都要对苏慕莘突如其来的夸奖习以为常了，于是自动却之不恭地忽略，继续解释。“八卦理论就是说，像是茶余饭后聊的闲天啊，都会聊喜欢谁不喜欢谁，类似这种吧。不然如果光聊人生哲理，专业难题，听起来不是更吓人？”
“欸，也对哦。不过如果喜欢谁的话，那就跟她呆着呀，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感觉聊什么内容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呢。”果然苏慕莘尚未接受“存在即为有道理”这种存在主义说辞。
“所以归根结底，你就是在特定的人上下了太大的赌注。那如果那些没遇到相谈甚欢的对象的人呢，寒暄也是与世界交流的重要途经啊，也许那人会怀着‘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就好’的内心戏码，又也许人家就是可以拥有我们可能无法体会的乐趣呢。”
“对哦，你说，会不会是我俩过于奇葩了？其实八卦才是人类的本性。”苏慕莘倒是很快就转变了想法，站在了这个话题天平的另一侧呢。
“嗯，异常值嘛，总会有的，反正我俩做心理量表从来都在异常值里，也不差这一两件事了。”果然科学技术就是应该来拿支持自己的歪理的呢，尹鸢想。
“欸，也对哦，本性什么的，果然只在大面积的统计数据里有效，而我们，早就被正态分布抛弃了。”
“嗯，抛弃就抛弃吧，反正活成什么样，还是自己说了算的好。”尹鸢想，大概特立独行被解释成这样，也算是她俩的狂欢吧。“不过我其实觉得八卦这件事，除去内容不看的话，其实也展现了这个人的好奇心不是吗？”
“原来八卦是一种好奇心啊。”这波偷换概念苏慕莘摇头晃脑地表示很满意。“我觉得很有道理。嗯，所以其实我们不是不八卦，我们只是感兴趣的内容超出了普通大家认知的八卦范畴罢了，所以理所应当，没啥朋友。”果然这种逻辑跳转才是苏慕莘的强项。
“哈哈哈，这结论也是猝不及防啊。感觉被你这么说，我们的朋友好像都受到了针对。”
“哈哈哈，那倒也不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对他或者她感兴趣的事没兴趣，还能继续做朋友吧。”
尹鸢想，这还真不像把朋友当成人生第一要事的苏慕莘能说出来的话呢。“这就变成如何相处地问题了。”
“嗯，可能会厌倦吧，如果一直一个人说自己喜欢的事，另一个人听着却觉得不感兴趣，感觉并不是非常良性地可以持久下去的关系。”
所以她最近跟远方的某个朋友失去了联络么？尹鸢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询问，就听见苏慕莘接着说，“你说是不是真的如果没有话题，就会很难相处下去呢？”
“也许……”
结果果然又再次被苏慕莘的自问自答打断了呢。“可是我俩也不是刻意有话题呀，我只是因为喜欢你而想呆在你身边。”
以及苏慕莘这动不动就表白的技能点也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恶习啊。
“所以你是想强调感情的纯粹性吗？这方面你是专家吧，激情那一章不是着重强调过么？”
“你是如何做到如此轻松quote我的教科书的，”苏慕莘无奈，“嗯，好像还真是，看再多的书，被塑造成的现在的我自己，还是会选择性地摄入书本里的知识，感觉真是限制自己啊。”
所以看起来这一波情绪已经从友人的联络变少转移到了自己的成长不足上了呢，尹鸢想，好像后者更紧迫一点啊。
“不带目的地喜欢当然是好事，也许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物之一，所以没有关系啊，书里的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它对你的价值，可不就是，你都拿到了的那些可以融合进自己知识范畴的东西么，而至于它们能不能成为你能力的一部分，才是接下来的考验。”
苏慕莘知道，尹鸢在试图安慰自己。她同时也知道，限制这件事很早就开始了，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其实比少年时期意识不到而虚无的惶恐，要切肤且真实地多。她也知道除了努力弥补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所以试图转移开对自己的审视，果然想要知道到底到什么时候内心才会放过自己也只是徒劳吧。
“连莎士比亚都说，爱情里面要是参杂了和它本身无关的算计，那就不是真的爱情。”
“哈哈哈，那等你遇到了真挚的爱情的时候，再重新来审视这个问题可好？反正你肯定不会带着目的要求对方，剩下的事就交给明天的你来决定。今天杞人忧天的时间，到此结束。”
“嗯，好。”苏慕莘乖乖地点头，好像质疑自己的心声真的会就此安宁下来。
“但是你知道我的专注点是啥么？”尹鸢试图转移苏慕莘的注意力，继续说回羡慕系统。
苏慕莘摇头。
“你觉不觉得，这场景设置，跟我俩的日常环境，如出一辙。”
“还真是欸，你不说我都没觉得。”苏慕莘环顾了一下四周，重新联想了一下刚才身临其境的环境，如出一辙。“这是因为听到了我俩平时的聊天么？也不对啊，即使是分辨关键文字信息，也不能逼真成这样吧。”
“嗯，我想它应该搜集了附近的电子设备里存储过的资源信息，然后整合。”尹鸢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这是可能的么？这样算不算侵犯隐私啊？”苏慕莘突然有种被监视的担忧。
“你看它做到你甚至都没有觉察到，所以能不能称之为‘不妥’都不好说。大概也是因为宿舍这个场景其实也算是广泛应用的设定吧，虽然我还是觉得它应该根据我们的环境做了调整。”
“你是说火锅么？”
尹鸢还是很满意苏慕莘总是一点就透的，这世上能听懂你在说什么的人，其实不多。
“嗯，对，因为火锅，感觉不想相信这是针对我俩的都不行了。”
“也许本来这些要素就会跟随受众改变呢。跟‘身临其境’一个道理吗？”
“欸，你还记得呢，不错。”
“嗯，你讲的嘛，都比较好记得。”苏慕莘竟然还会因为这样的夸奖有些赧然。
“是你情景记忆很好，所以这些细节都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哇，那这么说你应该多给我讲讲，我就不至于老是面对书本手足无措了。”
“哈哈哈，我倒是很乐意呀，你不嫌烦就行。”
“不烦不烦，怎么可能嫌烦，我巴不得你多点时间给我讲。不过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说‘身临其境’用到这个程度？”
苏慕莘点头。
“就你想啊，如果我们所处的世界，都变成了说服我们的理由，我可能有点担心，自己所做的决定究竟算不算明智。”
“哦，这个意思，对哦，换位思考的话，要我也会这么安排。毕竟要让人相信。但是如果是受众，就会觉得不大安心，果然世界好危险啊，处处都是陷阱。而如果有一天你也处于对方的位置了，又是不是真的能意识到，且比对方做得好呢。”
“嗯，你还真是想得挺远的，我都还在感叹要在这么多带入情境中保持清醒真是艰难啊。”
“谁说不是呢。如果我以后够厉害就好了。”
“什么？”尹鸢疑惑，不明白这时候的突然感概又是基于什么脑回路的转折。
“因为如果我够厉害了，我就帮你把这些世界上可能会有的伤害，都拦在窗户外面啊。”
“哈哈哈哈……”尹鸢笑，仿佛自己也能看见苏慕莘那瞬间的美好想象一样。“你说人生的最美妙的瞬间，会是什么呢？”
“对我而言么？”苏慕莘好像完全不会疑惑为啥话题就又跑偏了，就会继续聊下去的样子。
“对爱因斯坦来说，想到伽利略的传统力学应该有更广泛的应用空间的时候，就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瞬间。”
苏慕莘想，尹鸢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体验么？那么自己呢？还是一如既往觉得巨人的肩膀高不可攀么？
尹鸢不知道她又沉浸在什么想法里了，继续说道。“当时的任何一位物理学家都可以读到爱因斯坦1905年的文章，可以花上两年时间去思考，并可以看出它的全部后果。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出这些结论。”
“是谁说来的，‘但愿某一天，在某个伟大的日子里，我终于能够阅读那些人类的宝库，完全地理解它们，然后最终穿透它们，抵达思维、意义、创造性和意识之谜的核心。’仿佛所有的秘密都已经写尽了，却忘记了科学的预设是我们的无知。”
尹鸢想，苏慕莘虽然无法完全感同身受自己的想法，但是她应该已经非常接近那所谓的意识核心了。她接着说，“坚强的人才能够在这种高度抽象而令人望而生畏的领域里独行。”
苏慕莘感觉，在触不可及的地方，仿佛听到了尹鸢的决心。可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觉得有些悲壮的氛围感。
“可是都筑响一也说，‘与其在狭窄的路上拼命往前钻，在开阔的地方慢慢走不是更好吗？’所以我觉得，在更广阔的世界多看一眼又或是持续探问自己的内心，就是这世上的两条道路，我们总归在选择。”尹鸢说，“所以其实要以什么样的美妙作为人生的信仰，都可以。”
苏慕莘不知道尹鸢是本来其实就是这样想的，还是和自己一样，在对方的话语中看见了更多一重的可能性。是呢，自己不也无法决断未来么？为什么就一定要强制地觉得强大如尹鸢，就一定得知道答案，看得到结局呢。
“所以，我们好好过就好了。”苏慕莘似乎想要肯定自己的说法似地，边说边点头。
尹鸢随着她的眼神往窗外看去，是呢，就由着好奇心引导着走去未来，大概就会跟所谓的未来的美好，不期而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