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走向讲台。“你们好。”她听到自己说。
“我们，去小公园吧。”
大家诧异了半天，愣着没动。
“嗯，就是，悄悄地，跟着我走。”然后羡慕走出教室，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杂乱却不喧哗。羡慕在想，这帮孩子，格外地听话呢。
“围个圈坐吧。”羡慕说着先坐了下来，然后看着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的大家。呼吸，对，呼吸。羡慕抬起头，太阳将下未下，是谁说来的，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日光，那该做点什么呢。
羡慕环视了一圈，发现有的孩子跟她刚才视线的方向一致；有的孩子低着头，似乎觉得草地的触感更有意思；有的孩子，正好盯着回过头来的她。
“好了，认识一下吧。我叫羡慕。以后的这个时间段，如果天气好，我们就都在这里聊天。”
“可是，你不是老师么？“
很好，不是不会提问的孩子们。
“如果你觉得有一天能从我身上学到什么的时候，我就算作你的老师吧。”
羡慕恍惚中觉得践行了南海十三郎的师徒情谊似的，有种莫名的骄傲感，她喜欢的平等，是由心生发的。
“那我们今天聊些什么呢？”羡慕特意把提问的时间拉长，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应。
“那就先来讲讲聊天的规矩吧。首先呢，需要大家给自己定一个称谓，比如说，我想叫做，‘慢慢响’。”
羡慕边说边转动，以便能照顾到所有听众。果然看到大家觉得奇怪的表情，羡慕确认她已经看了一遍所有人的眼睛，才说，“因为啊，我喜欢的书里说，人是很聪明的动物，你如果给大脑一个指令，它虽然可能不会立马给反应，但是它会帮你记着你想烧开的这壶水。我在等，我的大脑慢慢把它们都烧开，等到响声到了，我就知道，我的答案也到了。我想提醒自己，不能急，所以给自己起这个名字。”说着，她在事先准备好的卡片上，写下，“慢慢响”，然后别到了胸前。
“那么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呢，大家都像这样，选一个名字，最好能有一个解释，当然没有也行，但是如果你选的名字正好有解释，你也愿意告诉我，我会很开心。哦哦，对，名字要写成卡片挂在胸前，这样我就认识你们啦。”
“然后呢，这是慢速器，”羡慕拿着事先申请好的仪器，在手里展示。争取地虽然费劲，但是也能看出管理层确实算是下定了决心，“大家可以在这学期内自行保管、随意使用，我希望，你们去感受一下，慢速世界，其实可能跟你们想象的，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可是，我们被限制出行的。”
“嗯，我谈过啦，没问题，十年一次的约会，解除啦。当然，是在你们要遵守要求的前提下，比如第一次出行建议群体出行，还有要把我写的准备手册烂熟于心。每次探险结束，你们都需要写一份感受记录。不要求长度，所以不用凑数，是真的有所得、有所感就行。”
羡慕看着自己分发给大家屏幕上的准备手册，从“练习慢速说话，直到你的同伴觉得很正常”开始，她写了好多个夜晚呢，事无巨细地写了一遍她当初去到咖啡馆惊慌的初体验到逐渐适应的行为模式，尽可能多地考虑了意外情况。感觉也是过于操心了。
“啊，对了，这批慢速器是有定位装置跟返回提示的，所以要乖乖听从指令回家哦。不遵守规则的人，就会被收回自由活动的权限哒。”
“你们有什么问题吗？”羡慕顿了一下说，“那记住哦，如果以后你们有问题想找我聊天，就随时来找我。”
“你为什么来这里？”
嗯，是羡慕喜欢的问题种类。毕竟单独解释，也很费劲。
“我有一个小时候的朋友，他说他需要帮助，我就来了。”
“可是你不知道我们是？”
“是什么？”
“……”
“我也吃了倍速剂，只是没有成为社会栋梁。”
“……”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嗯，我来这里，可能是想让自己有点用吧。”
“你骗人，你不是说你在等你的水开么。”
“哈哈哈哈，真机灵，我觉得这两个其实是一个意思哦。”
短暂的停顿之后，羡慕继续说，“那好，如果暂时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先继续，再有的话，随时打断我就好。”
“怎么考试呢？”
“没有考试哦。我会记录你们的表现，你们写的观察记录，完成作业的记录，大概会给个评测。”
“怎么样算表现好？”
“就如果你能impress我，我就帮你加分，哦，其实不是加分，就是我会写一行关于你的评价哇。所以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们也会在我impress你们了的时候，给我写一句评价，这样子，公平吗？”
“那你怎么扣分？”
“其实也没有啥基准分，怎么扣分呢，那这样，考察参与度、完成度就好了，没有扣分机制，如果迟到、吃东西分散了大家注意力什么的呢，就义务劳动吧。”
好像也没人反对的样子。
“然后是这个人格量表测试，已经share你们啦，填好之后，自己备份一份给我，然后等这个阶段结束，下次测量的时候，看看有什么区别。”
“啊，规矩终于讲完了，那我们聊点轻松的吧。我最近在看《乔布斯传》呢，不然我们今天就聊聊天才这个话题吧。”
羡慕发现大家好像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不知道乔布斯？不会吧？慢速器的初始设计灵感就是来自乔布斯的Mac Cube呢，对正方体的执念，摆进了博物馆？”
“不是，知道苹果，没有看过传记。”
“哦哦，不要紧哦，我看完了唯一的感受也只是要把苹果手机的保护壳拆下来而已，不然感觉对不起设计师对于轻薄的追求。”说着她举起了手里的手机，背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摔碎的裂痕。
“天才，我们这里很多啊……”有几个孩子，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教学楼，光影开着玩笑，那里的颜色仿佛也是为了衬托里面的人的美好似的。
“嗯，我知道，可是啊，如果你看了《乔布斯传》，可能你不会觉得他是个你想象中的天才呢，甚至更多的时候，你都会觉得那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信仰的人啊，但是他能践行自己的信念。“
羡慕发现好像有几个孩子在等着她接着说。
“我希望你们能知道，这个世界，可以成为这样名留青史的人，其实真的凤毛麟角；能被这样的人赏识，也不一定真的能抗住他的所谓扭曲现实力场，当然，挺过的人，都会觉得那是人生最宝贵的经验，可是如果我们把他们放在一个更大的环境考虑，因为选择很多，不认同他的人，也不一定是错了。”
“啊，对不起，我好像说多了点，那这样吧，当作作业好啦，大家都去看看自己感兴趣的人的传记或者电影也可以呀，然后给我一份感受记录。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些，就好了。需要我给你们举例吗？《模仿游戏》、《图灵传》、《美丽心灵》、《万物理论》、《心灵捕手》……有很多哦，不一定非要是这些，只要是跟天才有关的，都可以。”
“可是，太浪费时间了吧？”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嗯，我们总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呢，然后觉得这些是娱乐，会荒废自己，对么?”羡慕一时没忍住，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狡黠，真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啊，跟小时候的自己。他们还不知道，倍速剂的好处，其实相当于是让时间变得比别人多了呢，但是他们的别人，跟她的有所不同吧。
“首先呢，这是作业，一定需要完成。其次呢，能带来愉悦感的事，控制量就好了，观察自己是喜欢早上起来感到愉悦然后激励自己一天，还是辛苦学习了一天晚上希望奖励一下自己，又或者如果觉得一口气看完太耗时间，可以每天午饭看10分钟之类的，然后你会发现很多个每一天，会完成很多事的。”
“明白了？”
“羡慕……”
“嗯？”
“你是来教我们如何不务正业的么？”
“正业是什么？”
“为科技进步打好知识储备基础。”
“那你可能需要看一下《闪灵》，‘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或者说我有点奢望，我教你们的这些，也是知识，如果能有点用武之地就更好了。”
“所以就是，下一次，来和我说说看，这周跟‘天才’相处过后，有什么想法啦。以及，不要嫌弃有时候我会多说两次，毕竟年纪大了。”但其实，是因为沟通效率的问题，传达一遍就能进入人心的机会太少了，羡慕还不熟悉什么样的传达方式对这帮孩子而言最有效，所以只能做最原始的尝试，多来几次。
还有就是，果然“慢慢响”不好记住么，他们果然还是在叫“羡慕”……
算了，也不是啥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