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受骗
曾国藩说:“要未可误于矜骄虚浮之辈,使得以巧饰取容。”曾国藩克己修身,不少人奉为楷模。仅此一句,足见不虚。儒家思想认为,巧言令色则内心不固,内心不固则放辟邪侈。曾国藩此语既是对将领素质的要求,也是自身约束的警戒。然曾国藩终为修者,而非觉者。曾国藩本人亦不过依律而行罢了,曾国藩戒“矜骄虚浮”,却又受“矜骄虚浮”之蒙蔽,这是怎么回事呢?
清李伯元《南亭笔记》载(下文虽为文言,但通俗易懂,且韵律优美,故不做白话翻译):曾文正(曾国藩)在军中,礼贤下士,大得时望。一日有客来谒(拜见),公立见之,其人衣冠古朴,而理论甚警(敏锐),公颇倾动。与谈当世人物,客曰:“胡润芝(胡林翼)办事精明,人不能欺。左季高(左宗棠)执法如山,人不敢欺。公虚怀若谷,爱才如命,而又待人以诚,感人以德,非二公可同日语,令人不忍欺。”
公(曾国藩)大悦,留之营中,款为上宾。旋(不久)授以巨金,托其代购军火,其人得金后,去同黄鹤(一去不返),公顿足曰:“令人不忍欺,令人不忍欺!”
曾国藩一步不慎,受人蒙蔽,且损失军资,贻误战事。于其本人,瑕不掩瑜;于后人,则更应借鉴,更应感受曾氏所言之道理。曾国藩行事有所疏漏这是人之难免,其修养功夫终身不辍则难能可贵。学问之未知,修养之缺漏,实不足为羞;知过不改,察漏不补,无以为进,这才是着实应感到羞愧的。
【原文】
1.8 古来名将,得士卒之心,盖有在于钱财之外者。后世将弁①,专恃粮饷重优,为牢笼兵心之具②,其本为已浅矣。是以金多则奋勇蚁附,利尽则冷落兽散。
1.9 军中须得好统领、营官③,统领、营官须得真心实肠,是第一义。算路程之远近,算粮仗之缺乏,算彼己之强弱,是第二义。二者微④有把握,此外,良法虽多,调度虽善,有效有不效,尽人事以听天而已。
1.10 璞山⑤之志,久不乐为吾用。且观其过自矜⑥许,亦似宜于剿土匪,而不宜于当大敌。
1.11 拣选将材,必求智略深远之人,又须号令严明,能耐辛苦。三者兼全,乃为上选。
(以上四节,为曾文正公语)
【注释】
①弁(biàn):古时指武官,后专指低级武官。
②具:工具。
③统领、营官:统制是清末新军的官职,清政府拟全国设立36镇新军,每镇的最高长官称为统制。镇下分协、标、营、队、排、棚,分由协统、标统、管官、队官、排长和正、副目率领。营官:《清史稿·兵志三》:“(同治)二年(1863)……乃改仿湘军成规,以五百人为一营,设营官、哨队官及亲兵……凡五百人。”湘军步队营为五百人,马队营为三百六十人,营官为一营最高长官。统领:清制,统领为正二品武官官职。此处所说统领,则是统领一营或多营地方团练的将领。
④微:细小,此为“少近乎无”之意。
⑤璞山:王錱(zhēn),字璞山,湘军著名将领。一句话描述王錱,就是既能说大话,又能做大事。曾国藩此处说王錱“不堪大用”,是有原因的,咸丰四年曾国藩首次率军出战时,王錱也从湖南陆路反击太平军,但战败了。王錱不听曾国藩的劝告,去了岳州死守,要不是曾国藩救援,就全军覆没了。曾国藩喜稳重,王錱则善言,纵左宗棠、胡林翼不及。王錱与曾国藩不睦后,他离开曾国藩转投骆秉章,与左宗棠交好。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像外界所言那么恶劣,王錱给曾国藩的书信中说:“茫茫天壤,同志几人?”王錱以曾国藩为知己,曾国藩也深以为然。王錱病逝时年仅三十三岁,极少败仗。《清史稿》说他“身经数百战,前后杀贼十余万,克复城池二十余处,厥功甚伟”。他创立的老湘营以纪律严明、作战英勇著称。王錱去世后,刘松山和刘锦棠先后带领老湘营,后者更是直接参与了收复新疆战役。但就大势与局势的判断上而言,王錱的格局的确不如曾国藩更远阔。
⑥自矜:自负。
【译文】
1.8 古时的名将,能够得到兵士忠心用命,功夫大都用在财物笼络(手段)之外。后世统兵将领,则往往依仗粮饷优厚,以此为笼络兵士忠心用命的工具,如此则根基也就不牢固了。其结果就是,重赏之下争相归附,一旦赏无可赏则门前冷落,兵士如鸟兽散,各自东西了。
1.9 军队中一定要有好的统领和营官。统领、营官一定要有真情实意,要有一副好心肠,这是第一要义。能算计行军路程之远近,算计所需粮食、军械之多寡,演算敌我双方情势之强弱,这是第二要义。如若对上述两者没有把握,纵然再多应战之法,再好的安排与调遣,却也无法保证行之有效,于成败而言,也只不过是尽人事而由天命罢了。
1.10 璞山的志向我了解,他很久就不愿意效力于我的帐下了。我看他过于自负,其能力只适合剿灭小股土匪,而不适合为统兵大将,决机疆场。
1.11 选用将才,必须要选择智谋、思虑深刻而长远之人,并且还要号令严明,能吃苦耐劳。上述三者俱备,这才是将才的上上之选。
(以上四节,为曾文正公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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