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太从黑暗中悠悠转醒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看看七烟怎么样了。
“别动!”没等他起身,一个稚嫩的白白胖胖的小手便按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力气不大,却令他不得不乖乖地躺会原处。
“失去心脏不是说着玩玩的小事,你最好还是躺着先适应一下的好。”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娃娃皱着眉,没好气地说道。
她这么一提,凉太才恍惚中发觉自己有些头晕。架不住身体上的虚弱,他任由小女娃娃将自己推回原处。看着如此顺从的凉太,小女娃娃脸上那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些缓和。
待头痛稍稍缓解了一些后,凉太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坐在身边的女娃娃:“古堡,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止不住地期待与些许的忐忑,他希望一切都可以按照他所预期的那样发展,但多年来的经历告诉他,事情总不会进行的那样顺利。
果然,听到凉太的问话后,古堡刚刚恢复了一些好脸色的表情又骤然沉了下来:“别和我提那个一根筋的蠢女人!”
古堡很生气,她自认为自己帮助凉太是做了一件好事。要知道她活了这么久,发善心的概率可是屈指可数的,然而那个不懂得感恩的女人竟然在了解事情前后的全部经过后,把她大骂了一顿,甚至还严词厉色地让她将心脏换回去!
可笑,她自诞生以来就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委屈!
还换回去?她一气之下甚至将那心脏牢牢地固定在那个蠢女人的身体里,以后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将它拿出来,就连她自己也做不到!
可没想到那蠢女人得知自己做的事情后,竟然不再冲她发火了,而是将她自己关在阁楼内,不准任何人进入。
她私下里瞧着,那女人的样子竟然比失去心脏的时候还颓然憔悴,便不由得有些后悔,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愧疚,不安与委屈让她丢下了那个女人,跑到了凉太的身边来。
“她将你赶出来了?”听完古堡的一大串抱怨,凉太不由得有些发愣。在他的记忆中,七烟姐或是天真善良,或是冷静理智,或是狠辣果断,但从未有像现在这般不顾一切地发泄怒气的时候。
他暗自思索了一阵,忽然松下了一口气。
如此,反倒能说明七烟姐拿回了心脏之后的确找回了本应该属于她的情感。
看着他一副“这样我就安心了”的样子,古堡没好气地抬眼瞪了他一下,凶巴巴地道:“现在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呢!”
“我?”凉太微微一怔,还没有回味过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真是个笨蛋!大笨蛋!”古堡伸出食指点着凉太的额头,恨不得在他的额头上戳出个洞来,“你之前可以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有心的缘故,现在心脏是还回去了,你体内被积压的负面情绪很快就会侵占你的全身,到时候你就很难保持自我了!”
“负面情绪?”凉太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丧尸基因啊!呵呵,我还是头一次听人用负面情绪来解释丧尸基因的呢。”
“你还有心情笑?”古堡瞪大了眼睛,半分惊愕半分气愤地看着他,“你就这么不关心自己的死活?”
“怎么会有人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呢。”凉太晒然一笑,脸上带着古堡看不懂的通透,“只是我已经凭借着这颗心脏活了几百年,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而相比较起来,本应该拥有这一切的七烟姐却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孤独了这么久。这些本就应该是属于她的,是我强占了她的人生……”
“没有人强占了我的人生。”那好听的如同天堂之曲的声音轻飘飘地在凉太的耳侧响起,他惊愕地向身侧转头望去,只见那有着一头红发的女子身着一袭长裙而来,微风习习,卷着她的发梢随意而放肆地飘散在半空中,那双琥珀般的瞳孔仿佛装进了七色的彩虹,美的动人心扉。
“……”凉太张了张嘴,却恍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古堡看了一眼来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看她。
七烟就在这难得的寂静之中挟裹着飘渺的雾霭款款而来。
她走到凉太的身边,如同一缕轻烟,袅袅颦颦,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带着超脱凡尘的气质。
“唉……”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面容似悲悯似怜爱地看着凉太,“那颗心脏我给了你,就没有想要收回来。”
“无论有没有那颗心脏,我都变不回以前的那个七烟了。成为半丧尸人,复仇,作为人类统领下达屠杀的命令……这一切都注定我不能再像人类一样活着,我必须要舍弃心脏才能完成这些目标。因为一旦拥有了心,这般巨大的压力与愧疚,我承受不住。”
七烟的眼中宛若含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她是那样平静的描述着这一切,但凉太却忽然懂了七烟的心思。
他终究还是鲁莽地以自己的感受替七烟做出了选择。
明白了这一点后,凉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告诉古堡,自己是为了七烟好,所以才甘愿冒着风险也要将心脏还给七烟。他告诉自己,七烟姐是自己的恩人,只有将心脏归还于她,自己才能无愧于心的死去。他扯着正义的大旗,披着正人君子的伪善,做的却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是在一贯地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从没有想过七烟的未来。
亲手杀了那么多人的七烟早就已经舍弃了她的本心,不如说她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本心。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无法谱写出空灵通透的曲子,更没有办法抚慰人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也正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但是她的决心,她的牺牲,就在凉太选择归还心脏的那一刻,被彻底粉碎了。
凉太不敢去看七烟的表情,他没有办法想象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袖口下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凉太在此刻忽然明白了自己与崇旭的不同。
那个男人从始至终,考虑的就只有七烟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