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阳光落在大雪后的人间,冰天雪地无处不澄澈,无处不清明。将士们操练完毕,用过早饭,那庄笙还没有醒来,曾茂亲自来唤庄笙起床。大约路途劳累加上饮酒过量,庄笙听不进一点声音,仍旧呼呼大睡。
曾茂抬来鼓对着庄笙敲打,这才把他震醒。
“哎呀,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好意思我睡迷糊了。”
“道长好睡,桌上的早饭都凉了,等着你一起吃饭呢。”曾茂笑着说。
庄笙即刻起身,发现自己的披风和靴子都换了,曾茂解释说:“你的披风湿了,靴子也潮,先将就用我的罢,等你的干了再换过来。”
庄笙道声“费心了”,他洗漱毕,同曾茂用完早餐,他收拾包裹就要告别,说是赶着进城去看望锦川。
曾茂诧异:“昨晚你说什么来着?”
“昨晚我说了很多话,你是指哪句话?”
“你……不是说有破解江枫剑术的招式?”
“我说了吗?哎呀!瞧我的嘴,尽吹牛!我已经赢不了江枫喽!”
“啊?!道长白哄我开心一晚上……”
“人生难得几回欢乐!开心一夜也是好滴!算我还你的人情啦,谢谢你的好酒!”
曾茂不怒反笑:“好啊,你个牛鼻子,越来越玩世不恭,开玩笑也没个底线,幸亏是我了解你,你若在别处,别人还真个生气呢!”
庄笙连连抱拳:“将军海涵!将军海涵!我这就告辞进城去啊,后会有期!”
“慢着——你去五公主那里,路上也有百十里路,酒葫芦我帮你打满酒,你路上好解渴,再带点牛肉、馍馍在路上好充饥。”
庄笙笑着解下酒葫芦给曾茂,曾茂让服侍的小兵去打酒、准备干粮等。又令人牵来喂饱草料的马,说:“办完事,我也即将回城去,改日道长可以到我府里再叙叙旧。”
庄笙答应着,一会儿酒肉送到,庄笙将两个包裹一起拿了,骑马告辞而去,曾茂送出军营,一会儿的功夫,但见雪上空留马行处,不见故人。
回身,李旋等人伫立良久。
“李旋你胳膊还肿么?”
“多谢主公关心,区区皮肉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谭允明走近几步说道:“主公,无言道长有点装傻充愣的意思,他来这里该不是有什么目的?”
“他的武艺不在江枫之下,昨晚说了要传授我一套剑术,今早又变卦,不知何故,或许,他在细心寻找可传他衣钵的人吧!”
“可恶!他居然敢骗主公,出家人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何不将他囚困,看他怎么使办法逃出。”
“不可!对待道长这样的久经人世的人,只能温情取之,好叫他放心。道长表面虽然闲云野鹤有时也疯疯癫癫,骨子里却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在努力救济苍生,若不是以前遭受打击太重,以他对人世的热情如何会做一个孤独的道人呢……其实我很尊重他。”说话间,又见一伙夫牵着一匹老马路过,马似乎预感到自己的命运,迟迟不肯往前走,问伙夫要做什么,伙夫行礼见过曾茂:“这匹马老了,不中用了,杀了它还可吃肉,不然白养着浪费饲料。”
“不能这么说!马老了它也曾弛骋战场出过力,也曾与将士们生死相依,怎么一旦没用了就狠心杀了?传我令:以后老马有病治病,没病养它终老,这笔钱就从我个人伙食费里扣,宁可我简便些。”
这一席话传出去,将士们感动不已,都说遇到了明主,愿将性命交付主公,荣辱与共。
见到庄笙,锦川同样惊喜,一拍手说:“多年不见,怎地突然回来了?敢情呆腻了南方!”
“哈哈!果然是你了解我!”
“又回来骗我酒喝!”
“嘿嘿,路上不好走,险些人仰马翻,又累又困,你忍心不犒劳犒劳我!”庄笙说时解下披风,掸掸雪花,又脱了靴子换上包裹里的棉鞋,锦川站在门口瞧清仆人接过来的披风,不由问:“道长打哪里来的?”
“顺道去了一趟曾茂的军营。”
“难怪呢,这原本是陛下赐他的披风,冀州节度使上贡两件珍品,陛下自留一件,一件就赏给他了。”
“嗳,难怪暖和得很,还得物归原主的。”
锦川不再提这事,邀请庄笙入花厅里里歇脚,安排酒馔。彼时她已用过晚餐,嘱咐仆人丫头好好招待道长,自己去暖阁煨茶。
庄笙吃饱之后过来,两人喝茶闲谈,谈及在杭州开药铺收徒弟种种趣事,旧年江枫只身一人返回杭州结束生意、打算回故乡定居,他听闻到崔娘子入道修行之事,心中十分愧疚,“怪我当时粗心,又被陛下派去办事,没来得过问她的状况,没有尽到朋友之情,她受到莫大的委屈,我居然一点忙没有帮上。虽然江枫说她过着平静安乐的生活,到底有些放心不下,故此特地回来见崔娘子一面,尽尽故人之情。也来看看你……”
“我?你也看到了,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锦川斜靠软垫,显得慵懒无比,“这几日没情绪,打算出城赏雪去的又懒得动。”
“晚上不要睡太迟,太迟伤了身体里的阳气,身体亏精神就懒怠。”
锦川嗤的一声笑说:“人生苦短,不秉烛夜游干嘛?难道像皇兄那样,辛辛苦苦做皇帝,把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还是像你那样,四海为家?还是像崔九娘那样披上道袍过着半仙的日子?”
“或许,你可以养一个孩子!”
“于我,是生不出来了,别人的孩子终究是别人的。”
庄笙叹口气,喝光杯里的酒:“好吧!这都是各自的命!明日要入宫见驾,我也要去歇息了。”
“急急的见他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去蜉蝣道观,你一个人上山不方便,特地找我作陪的呢。”
“不急。旧年有一晚,我做梦梦到皇上询问我,他到底阳寿几何?醒来后百般思忖,或许听闻他终日操劳心里不免有点担心他健康吧。”
“嗳,难得你的忠心!我皇兄一向不好丝竹之乐,除了国事没有别的爱好,偶尔带领大家乐一乐还是比试武艺,瞧他一本正经地活着,怪担心他的。”
“哈哈!比武的事我听说了,听说里面还有江枫的小舅子,听江枫说他天赋高,又得江枫亲传武艺,一般人难以胜过他,因为我现在也是偶尔胜过江枫啊!哈哈,难怪曾四郎郁闷着,别说他的属下,恐怕是他本人想赢过苏晖也没把握喔!我答应传他武艺的早上又开溜了!哈哈,骗他好一顿酒喝!”
“庄大哥怎么就小气起来?”
“不是我小气,曾茂治军有方,早起听闻他们操练阵法,十分的齐整,况且他一向体恤士兵,在军中威望很高,渐已成气候,终究他太年轻,难免心高气傲,不能给他们锦上添花,过则要生野心。”
“他敢有二心!江山是我父兄九死一生打下来的,这帮臣子就得服服帖帖为皇上卖命,说来,驸马的那些狗屁言论又是管用的,难怪皇兄还赏识他!”
“哈哈!‘来谈是非事便是是非人’,以后咱们不谈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只管饮酒取乐、听风赏月,如何?”
庄笙起身,由仆人引路去干净温暖的客房,这一夜倒头睡到天明,精神又养回来,收掇齐整,同锦川一道入宫面见东方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