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怎忍抛却不白头

贺宇住进郑府,明儿跟着公公住正房,贺宇和军儿住后面暖阁!二十开课,子佩陪我去听了一会儿!看我体力不支,就带我悄悄回来!

乍暖还寒的风吹过,我收紧了披风!子佩把他的大氅裹住我!慢慢往回溜达!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把头歪在他胸口。已经明显感到身体的不支,瞬间就能入睡,是以前多么想得到的啊,如今,却真的能做到了,又是如此的悲哀!遥想当年,出嫁时的青春萌懂,再看如今的病弱不堪!自己短暂的一生,却享受着别人一生不曾拥有过的快乐。子佩的柔情,儿女的膝下,朋友的呵护。我不由感谢上苍。短暂的人生,让我拥有了太多的爱。老天爷其实很公平,拥有的太多,就不会长寿。那些夫妻不恩爱的反而都能白头。所以啊,最后的这几天,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子佩感觉我的身体有点发沉,就知道我要困了。道:“累了吧,来我背你。”我笑道:“就这几步路了。我自己走吧。”于是,挣脱出他的大氅,尽量迈开步子,回到西小院。到屋里,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淋。子佩追进来,着急道:“跑的太快了吧?”我趴在桌子上,边笑边擦汗,还在说:“没事,你追不上我哈哈。”就已经睡熟了。

进入二月,学生们的课业开始加重,天明显长了。子佩很少外出,马神父隔两天就会来一次,总是对我说:“夫人,没事,这段时间表现很好。要努力哦。”子佩每次送出去,都很久才回来。每次回来,都没看出他哭过。

那天他去听晚课,我无聊的踱步出来。到了垂花门,在门下呆呆的站着,我看不见夕阳斜斜的照在房檐树梢,看不见鸟儿在窝前驻足鸣叫,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行将故去的这半幅残躯。风轻轻律动我的头发,衣袂。一阵失落感袭来。茫然不知所错。以至于,有人跟我说话,我都没听到,以至于,子佩扶住我,我才回过神来。耳边听到子佩轻声道:“锦儿,夫子跟你说话呢。”我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可不是该回去了吗?”子佩听了,一下子傻在那里。夫子也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我,心里莫大的悲伤,原来,这个女人,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看着她瘦弱的不胜春风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子佩这里,也是无限的悲凉。我说的所答非所问,子佩知道夫子的话原来真的我就没听见,再三问丫头出了什么事,丫头只说奶奶自己在那里站了会儿,仰头看着天空发了会子呆,也没说什么。

晚上,我一句话也不说,子佩手足无措。让人去叫来马神父,马神父看了也摇头,但是还是开了药。

吃过药,我睡的很沉。子佩才敢闭上眼。一大早,我就让人套车说要回贺府。子佩执意跟随。在车里,子佩眼睛始终盯着我,莫名的感觉到不安,哪里不对?又真的从我的脸上看不出来。握着我的手,紧紧紧紧。我只是向他笑,天知道,那笑容有多灿烂,灿烂的子佩只想落泪。

那天晚上,我坚持没有回来,住在我的绣楼,拉着二嫂和母亲的手,哀求。母亲没办法,答应了我。子佩一夜没睡,好容易到天明,早早的到厅上等着。谁知只一会儿我就出来了,欢天喜地的拉着他,一起回了郑府。

一路上,我紧紧依偎着子佩,子佩却感觉到心里颤颤的不安。无论怎么看我,都觉得哪里不对劲。而回来后那几天,我又百般温柔。越发的让子佩感觉到不安。

一天早上,听早课时,他的心神不宁被夫子发现,细诘之后,夫子不说话了。子佩知道夫子看出什么,拉着他的手追问他。夫子才叹气道:“夫人是在跟每个人告别,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这几天大人就少外出吧。”说着,已经哽咽。子佩更加心神不宁。

晚上,吃过饭。孩子们在这里玩儿了一会儿。我举着一个橘子给他们剥,还没剥完,就失去了知觉。孩子们吓得哭成一团。子佩给我喂了药,看着我呼吸稳定了,放我回床上,颤抖着拉着军儿的手,道:“军儿,我们就要失去你母亲了,父亲不能留住她,怎么办?我无能为力啊军儿。”军儿也绷不住。父子俩抱头哭泣。敏儿和明儿吓得抱在一起哭。玉儿拉着苏儿抱在一起哆嗦着。奶娘们没办法,跑到学堂叫来了夫子。

夫子跑来,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过来看我呼吸已经平缓,舒了一口气,对着孩子们道:“你们母亲没事了,快别把她吵醒了。”使眼色让奶娘把孩子们都带出去。军儿和玉儿大了,不肯离开。夫子再三劝说,他们俩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夫子坐到子佩身边,拍拍他的肩,道:“大人,你这样,夫人怎么走的心安呢?孩子们还需要你,他们才十几岁,你要他们怎么面对这样扶不起的父亲呢?”子佩失控,把头埋入夫子怀里,痛哭失声。夫子的泪也忍不住,两个大男人一起哭着。好久,听到我微弱的声音,道:“子佩,不要哭,我只是比你早一天走,我们说好了,下辈子静亭见,不管几生几世,我都等你。你不难过,把我们的孩子看好。不要着急来找我。”又对夫子道:“夫子,我的孩子们就交给你了,谢谢你。”挣扎着坐起来,喘了会气,道:“我没事了,没事了。夫子,歇着去吧。”我向着他们笑。夫子流着泪,悄悄告退。出来时,整个西小院院里占满了丫头仆人,管家也在。见夫子出来。急忙过来问:“夫子,奶奶怎么样?”夫子擦着泪哽咽道:“暂时没事,都回去吧。这几天睡觉都轻着点吧。”

小院里,人们都默默散去。夫子边走边哭,回到学堂。想起贺锦儿。又落了一会儿子泪。

谁知第二天早上,我春风满面的出现在院子里,大家都舒了一口气。拉着子佩的手一起去学里听了一回课。还到课堂上,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抚摸过来。孩子们就那样傻傻看着我,我又对着夫子深深躬身一礼。久久不愿起来。孩子们也急忙跟着失礼。子佩看的一愣愣的。心里突突的狂跳。夫子哪里忍得住,满脸是泪的还礼。我虽看不到他的泪。却依然拉住他的手,笑道:“夫子,此生有你,是孩子们的福气,是我们夫妻的福气。亦是……”我哽咽,泪水流着笑着的脸庞上,任他是钢铁一样汉子,也已不能自己。我缓了一缓,接着道:“亦是我贺锦儿的福气。此生有此亦师亦友的夫子,足矣。”夫子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我的手颤抖着落泪。

出来后,夫子悄悄拉住子佩,哭着道:“夫人这不要是回光返照才好。大人可要注意。”子佩愣愣的点头,两人对视着,默默哭泣。

吃完饭,宫里忽然来人,说皇上有事让子佩去。他穿了衣服,回来嘱咐大家,又来嘱咐我,道:“锦儿,好好在家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我点头,他过来抱抱我,刚要走,我的手却紧紧搂着他的腰,久久不愿放手。我心里知道,这一放手,今生就是永别。我的子佩,我的爱人,对不起,就此别过。来生,不要忘了我。子佩也觉的不对劲,皇上请,又不得不去。道:“锦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啊!”我轻轻放开他。装作云淡风轻,道:“去吧,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点头,转身出门。我傻傻的望着他脚步离开的方向。笑容在脸上僵住。子佩已到垂花门口,忽然心里莫名的不安,急忙跑回来。进屋就一把抱住我。此时,我的心啊,如同被千万把刀子在扎,翻江倒海的疼。但是,我一定要忍住。好久,子佩才放手。依依不舍的走了。他的脚步声远去,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里。痛的难以自拔。

好久,有人进来,二哥的声音,道:“妹子,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这样吗?”我点头,道:“二哥,我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我穿上一件淡紫色大氅。跟着二哥,蹬车而去。

管家情知不好,又不知怎么拦。只得眼睁睁看着我们的车离开。就急忙让人去宫门口等着郑子佩。这里又自己跑到学里。夫子正好讲完课。看着孩子们念书。管家向他使个眼色。他就急忙出来了。

听管家学完,他就发起呆来,管家一看就知道不好,没理他就跑了回来。岑夫子进屋,悄悄让贺宇看着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放学。自己也跑到前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