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下得山来,太阳已经西斜。林晚远远的向拴马的地方望去,却见那树下哪还有马,她连梁王也顾不得,忙奔了过去。
只见树下放着个颇眼熟的食盒,又展眼看了一圈仍是没有马。她掀了食盒一看,只见盒内卧着几个青橘,还有几块碎银。
林晚盯着那几个青橘心中起火,腹诽道:“谁要你银子!谁要这青橘!那么酸谁吃!亏我还觉得你仙风道骨,却原来是道貌岸然,也不想想没了马我如何回去!”
林晚这正生闷气,梁王却在旁边一个呼哨,不一会儿他那匹马雄纠纠,气昂昂地跑了过来,他一跃跨了上去。
那潇洒的身姿把林晚羡慕得直摇头,又想着自己怎么回去呢,总不能走回去吧,要不让梁王回去跟杏子说一声,让她骑马来接自己。
她正想开口跟梁王说,却见梁王向她伸出手来。她想,难道梁王要搭自己回去,虽男女有别,可这事急从权也不是不行。于是她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梁王不防,触着那温润柔软的素手,不由心中一跳,忙将林晚的手甩开了,转过头去。
林晚被甩得一愣,满脸的疑惑,却听梁王道:“银子。”
林晚听了脱口道:“银子,什么银子?”
梁王冷声说:“盒子里。”
林晚不知道说什么好,丧着脸将盒子里的银子取了递给梁王。梁王往怀里揣好后才又向林晚伸手,说:“上马。”
林晚见了,喜笑颜开,提着食盒伸手由梁王扶着坐在了他身后。她刚坐下,他便双腿一用力“驾”地一声急行起来。
林晚狠狠撞在梁王背上,她鼻子险些被撞塌,哪还管得了摔在地上的盒子。她忙紧紧抓着梁王腰间的衣服,又挪出一只手来向鼻下擦了擦,见没出血才放下心来。
而梁王只觉后背上温暖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一时间全身发麻。这感觉十分陌生,忙向前挪了挪,谁知林晚却抓得越紧了,他遂大声道:“把手放开。”
林晚听见,忙说:“为什么放开?放开,我不就摔下去了?”说完,双手一伸将梁王拦腰抱住,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
梁王如今不止发麻还有些发软,右手不由将疆绳握得更紧,手上青筋毕现。他的左手却向腰间伸去想将林晚双手扒下来。可奈何林晚惜命,紧抓不放,他又不好太用力怕弄伤她,便大声说:“你想弄断我的腰吗?还不放开些。”
林晚听了忙松开了些,将身子直了起来,梁王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一骑,一路驰马向城门奔去。快到城门时,林晚怕被人瞧见,忙跟梁王说:“殿下快放我下去,到城门口了。”
梁王哪里肯听,仍旧打马过去了,城门守卫见是梁王也没拦,只是好奇他身后的人是谁。
进了城门,梁王放慢了速度,城中的人多,自然都向梁王和林晚望去,或私语,或调笑,羞得林晚闭眼将脸埋在胸前。
梁王却像看不见一般,仍旧冷着个脸。他在主道上打马直行几刻钟后往左一拐,又行了一刻多钟,往右一拐进了一小道。
人声渐悄,林晚抬起头来,见道两旁都种着高大的槐树,人却少见。不多时,梁王在一小坡前勒了马,向身后林晚道:“下马。”林晚听了忙跳下马来。
林晚见那坡上种着些矮松,远处又隐隐可见楼阁瓦楞,便问下了马的梁王道:“殿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来这干吗?”
梁王轻拍马身,那马迈步悠闲地走了,又转身向林晚道:“趁月色游湖。”
林晚不曾想还要趁月色游湖,急忙道:“殿下,小女已出来太久,若天黑还不回去,方婆婆她们该着急了。”
梁王淡淡道:“让吴坤去典客署说一声便可。”
林晚听了还在想这吴坤是谁,梁王已经转身走了,忙又跟了上去。
二人沿着石梯上了坡,忽豁然开朗,只见下方一片桃林,林后一大片湖水,沿湖立着几个石亭。
林晚看向那桃林,只见嫩叶新长还未成荫,稀稀落落的还缀着些桃花,地上倒铺着一层枯萎发黄的花瓣。细看去,枝头大多结着小小的毛茸茸的果子,想着待到成熟不知是什么时候。
这时,梁王忽转过身来,直盯着林晚的脸瞧。林晚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脸说:“殿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梁王挑了挑眉道:“眼角处有朵桃花。”林晚略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右眼角处的胎痕,抬手摸着眼角,笑说:“这是胎痕。”梁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王府的吴管家在亭中远远瞧见他二人,已迎了上来,满脸带笑地行了礼,道:“殿下,饭菜已备在亭中,船也都备好了。”
梁王点了点头说:“去典客署知会一声。”说完,便继续前行。
吴管家听了马上明白过来,笑着应了。
林晚见了吴管家才知道梁王口中的吴坤是谁。吴管家落后几步,在林晚身后见了礼,笑说:“小姐可有要带的话?”林晚转头说:“告诉她们我会晚回,不用担心。”
吴管家应了,又说:“几日不见小姐,小姐可好?小人特备了些点心,也不知小姐是否喜欢?”
林晚笑了笑说:“有劳吴管家了。”
吴管家忙说:“怎敢,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林晚听了也不再搭话,不多时三人来到亭前。亭前站着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也都上前见了礼,林晚这才跟着梁王去了亭中。
只见石桌上摆了一桌的东西,有温在水中用白玉瓶装着的酒,旁边放着两个小小的玉杯。还有鸡鸭鱼肉,也都小小一碟,做得颇精致,又有什锦时蔬,各色丸子,还有切好洗好的新鲜水果,诸如梨,香橙,杏子,另又摆了几碟模样可爱的点心。
林晚瞧着暗暗吞了吞口水,又想着这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她又看见地下一张木几,几上正煮着茶。这时,梁王已在她对面坐下了,向她道:“坐吧。”
闻言,林晚也在石凳上坐了,又见石凳上铺着软垫,心想这吴管家这次倒细心。正想着便有丫鬟端了水来,她净过手后,梁王已擦完了手。她见他垂着眼,说了声:“吃吧”。
吴管家见了也不用吩咐,带着人恭身退了出去,吩咐了小厮去典客署传话去了,而后便远远站在亭外。
林晚见梁王动了筷,也拿起筷来捡着近旁的东西吃了。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停了筷,垂着眼看梁王夹菜。
她见梁王各样菜都尝过,唯独没动鱼肉,便小声问道:“殿下不喜欢吃鱼吗?”
梁王抬眼看了看林晚说:“有刺。”
林晚了悟,又说:“吴管家不知道吗?”
梁王淡淡道:“他为什么要知道?”又说:“我不常在府中用饭。”
林晚点了点头:“也对,殿下是常在军中的。”
梁王放了筷,说:“谁告诉你的?”
林晚笑说:“我猜的,我曾听说殿下十六岁就带兵打仗了,想着自然是常在军营的。”
梁王垂下眼,淡淡地说:“我十一岁就跟着琛爷爷在军中历练了”,又抬眼看着林晚:“他是先皇最小的弟弟,也是乌淮一战中唯一活下来的皇族。”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林晚知道乌淮之战,那是发生在二十几年前的事,是当时两大强国晋国和隋国的战争。大战持续几月,死伤无数,最后是晋国胜了,却并不知晋国赢得如此惨烈。
她想岔开话题,微微笑着说:“殿下离家久了不会想家吗?我就天天都在想,不过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也就不那么伤心了。”
梁王勾了勾唇说:“以前我也这样想,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林晚笑道:“那我和殿下还是有一样的想法的。”
梁王听了也不说话,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放下杯便转头看向湖面。林晚见了,也放眼望去。只见夕阳已落在山头,将那方天染成了烟霞,霞光又投到湖面,沾染了水色,漾成了粼粼波纹。波纹远去,变淡直至消失,远处只见水天相接。又时不时地掠过几只水鸟,鸣叫几声,掠着水飞远了。
林晚看了一会,又吃了些点心水果,觉得有九分饱了,舔了舔唇也不再吃了。
梁王见林晚停下了,问道:“还吃吗?”
林晚不好意思道:“不吃了。”
梁王便扬了扬手,吴管家见了带着人进来了。他便道:“都收了。”说完,便有丫鬟去倒了茶水端来。
林晚见梁王漱了口吐在空杯中后,站起身向亭外走去。她也照着做了,而后跟了出去。
林晚站在梁王身旁,忽见飞过几只燕子,看着它们投入了林中,不由笑了笑。梁王侧头看见了,问道:“你们盐城没有燕子吗?”林晚笑说:“有是有,不过很少。”梁王点了点头。
两人也不再说话,林晚自顾听各种鸟叫声,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尖锐,时而粗嘎,时不时地又响起一阵蛙鸣,听着倒颇有趣。
不多时,亭中已收拾干净,梁王转身说:“去亭中坐坐,等月亮出来再上船。”林晚点了点头随梁王去亭中坐了。梁王向吴管家说:“你们先回去。”吴管家应道:“是,小人等便回府了。”梁王点了点头,吴管家恭身退了出去,带着人走了。
坐了一刻钟左右,林晚再抬头看时,只见霞光已散,暮色四垂,月亮朦朦胧胧,将满未满,斜斜的挂在空中。
这时,梁王起身道:“走吧。”
林晚遂跟着他出了亭子,沿着小路去了湖边。果见湖边放着小小一只船,若是两人乘坐却也足够了。
她跟着他下了石阶在栈道站住,见那船就拴在栈旁的木桩上,船两头各挂一个灯笼,船中还放着软垫,黑白两件披风,大大的一个食盒。
她瞧着只觉有趣,盐城虽靠海,可她却是个不会水,也没坐过船的。
梁王在那桩前站住,一只脚踩上船去,将船斜斜靠近了,对林晚说:“上去吧。”
林晚鼓了鼓气抬了一只腿上去,却觉得那船像是在移动,另外一只脚就有些不敢离地了。梁王见了,伸了一只手臂过来。林晚看着那手臂心中忽觉得暖暖的,笑着道:“多谢殿下”。说完,扶着梁王的手,上了船。上船后却觉船动得更厉害了,忙蹲了下去,双手扶着船舷。
梁王解了绳子,轻松上了船,见林晚蹲在那不由觉得好笑,居高临下道:“你不过去,是想划船吗?”说着,踢了踢船桨。
林晚回头笑了笑,说:“殿下划吧,我不会。”说完,摸着船舷移了过去,待蹲稳了,抽了个垫子坐下了。
梁王收好绳子,直接坐了下来,拿了桨,撑着木桩用力一推,船就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