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鸟不拉屎的夜晚。
依旧是这条不臭但很长的漳水河段。
刘备借着月光，正用一块绒圈锦做的毛巾，给赵云刷背。
“子龙你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到底背着我做什么了？”
赵云笑了笑。
想到赵融那胖子，当着四十九名长水兵的面儿，被自己打成猪头，
心中就觉得畅快。
她转过身，抬起两只胳膊，面朝刘备。
“主公是男孩子，沾血的事情，应该让云去做。”
刘备暗叫一声可惜，十三岁的赵云终究还是个孩子。
要是她再多像女孩儿一些，自己可就不敢给她搓背。
“你还小，要是追杀妖道的话，一定要带上我。”
“会长大的！”
看着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刘备，赵云放下两只胳膊，用手比了比大小，低头向下看去。
果然，比起大姐头公孙瓒那完美的身材，自己还是差太远了。
刘备摸摸她的头。
“知道你会长大，但现在不是没长大，还是让我来吧，好了，转过身，我还没搓完背呢。”
脑中浮现出过去几日，刘备持剑杀人的样子，赵云摇了摇头。
虽然主公剑术极高，但男孩子就应该有男孩子的样子。
尤其是主公，这种初为人夫的娇美少年，更应该保重身体。
赶快让大小姐和大姐头怀上二胎与头胎。
她换了一个话题。
“让云为主公擦背吧。”
“你会擦吗？”
“云会学的。”
刘备脱下衣服，走进漳水。把后背交给赵云。
这几日相处，赵云的称呼也从我变成了云。
刘备心想，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赵云对我产生这种变化。
难道真是因为我太帅了？
刘备下水时，赵云捂住自己的双眼。
毕竟两人是主从之义。
等到刘备喊了一声，好了。
她这才一边给刘备搓背，一边转头看向丛林。
树梢上，猫一样的少女，气急败坏，正用爪子挠下木屑。
赵云对着猫少女，微微一笑，眼神逐渐邪恶。
仿佛在说，哈，羡慕吗？
这就是强者的特权。
“什么声音？”
刘备正要转身去看。
赵云用毛巾盖住刘备的眼睛，冷笑道：
“是野猫，云会把野猫处理掉。”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刘备拿下毛巾。
赵云走出漳水，眼神孤傲，透出邪气。
“云是大小姐和大姐头派来保护你的，所以，这些小事儿全都交给云吧。”
“哦。好的。”
赵云提起长枪，已经迫不及待，再扎张郃一回。
第一次是手心，第二次是大腿，第三次是左腹。
这次要怎么练习扎枪呢？
想到猫咪一样的张郃，一边喊着主公的名字，一边负伤战斗的样子，
赵云露出牙齿，心跳加速，也呼吸混乱了起来。
啊，那种为了遥遥无期的思念而战斗的姿态。
那种高洁的品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玷污，想要破坏。
这次张郃又会露出怎样绝望的表情呢？
“等一下，子龙。”
忽然，刘备抓住赵云的手腕。
“擦干之后，披件衣服再去。”
咣当一声。
长枪落地。
赵云吓得双手捂眼。
全身都在震颤。
“主公，不要一从水里出来就正对着云。”
“云还是个孩子！”
刘备眯起眼睛，对女尊世界的赵云有了更多的了解。
“你是白珪姐派来保护我的，又是州平姐派来监督我的，我们说不定要这样打一辈子交道，你现在不能适应可不行。”
说着，刘备拿出张郃送他的手巾，给赵云擦干。
整个过程赵云都捂着眼睛，不敢动弹。
心中骂道：主公你对自己很有魅力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自觉？
她一边为刘备脸红心跳，一边又恐惧大姐头公孙瓒的酷刑。
心中气恼，丢人的样子都被那只蠢猫看到了。
今天就放她一马吧。
树梢上的猫猫擦了擦鼻血，发出“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笑容。
刘备，刘备，刘备。
……
……
第二天中午。
本意为张郃报仇的曹操，准备带上姐妹们，一起对赵云下黑手。
鼻青脸肿的赵融，第一个表示赞成。
昨天，赵融带着四十九名长水兵，本想以多欺少。
结果自己却被赵云第一个拿下，还当着全长水营，被赵云蹂躏了一顿。
曹操拟定了一个连环计，打算帮着赵融一起报仇。
张郃却拒绝了曹操的好意。
“我自己的仇，自己会报。”
“真不用曹某了吗？”
张郃摇了摇头。
“你们不必为了某和赵云结仇，这是某和赵云之间的事情。”
“我会亲手让那小贱人知道什么是羞辱。”
说着，她就拿出昨天从刘备那里偷来的新鲜袜子，心情极佳。
牵招捂着眼睛，不愿再看。
对人夫有偏好的曹操却觉得，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我呢？我的仇呢？”
赵融做梦都想把赵云压倒。
曹操摇了摇头。
“色胆包天，不听我的命令，私自去给张郃报仇，你的仇自己去报吧。”
赵融愣住了。
曹操拍了拍赵融的肩膀。
牵招也表示，做人应该正直一些。
就这样，只有赵融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
……
金秋九月，漳水河畔。
车队全速离开巨鹿郡，朝着西南方向的洛阳进发。
车队的下一站，是漳水中游的魏郡邺城。
卢植与曹操决定，不再逗留邺城，直接往洛阳进发。
人为的瘟疫与太平道的符水已经从广宗城蔓延到了邺城。
虽然魏郡迎来了今年的第二轮大丰收，家家户户都有过冬的余粮。
但百姓们却要拿出家里的钱，购买抵御瘟疫的符水。
因此，魏郡的民生相比河间郡，也好不了多少。到处都可以看到，兜售纸符的妖道，还有饮下符水的百姓。
符水生意是一个产业链，手工业作坊都在士族手里，光靠太平道就能完成一个循环，谁信啊？
一大车一大车的钱被拉进士族的庄园。越来越多的符纸，从庄园的作坊里拉出来，开始在本地出产。
符水售卖相关的士族与妖道们，全都一夜暴富。
按照巨鹿太守郭典写给卢植的信。
一成利润做成本，三成利润交到洛阳。
剩下六成利润，两成留给衙门，两成留给士族，两成留给太平道。
士族用这笔钱，兼并更多的土地，建立更多作坊，招募更多私军。
官府用这笔钱，用来孝敬宫里的十常侍，稳定当地治安。
太平道则拿这笔钱，进行更大规模的宣传，扩展符水的销路。
刘备与曹操已经不再猎杀妖道，也不再焚烧纸符。
一来，五石散做成的符纸，虽然有毒，但确实也是这个时代治疗瘟疫的特效药。
二来，这件事情背后有朝廷的支持，除了朝廷，谁也不能限制太平道。
随着瘟疫的进一步蔓延，符水带来的安全感与致幻作用，也让更多的百姓开始信奉太平道。
没有官府干涉，面对一整个五石散的产业链，凭他和曹操，又能干掉几个人？
卢植跪坐在牛车里，手持马鞭，指着一张冀州南部的地形图。
与她一起的还有曹操和赵融。
她们都预感到，下次回到大陆泽，朝廷也该把太平道这颗毒瘤拿下。
因而，她们已经做好了参加战斗的准备。
至于刘备，他正骑着白马，和赵云跟在牛车后面。
他彻底被卢植排除在外。
理由嘛。
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又是崔州平的夫君。
卢植不能再让他涉险。
至于乐隐和牵招这对师徒……
卢植写了两封书信，请乐隐中途停下，前往两位朋友的庄园。
告知两位朋友，自己不能前往拜访的消息。
两位朋友不是别人。
一位是巨鹿郡名士，田丰，与卢植平辈，表达不能拜会的歉意。
另一位是魏郡名士，沮授，比卢植晚辈，表达拒绝邀请的愧疚。
另外，便是陈说利害，希望两位好朋友能够往洛阳写信，一同向朝廷请愿，对抗太平道。
如此，排除掉支持太平道的常山郡、河间郡等郡。
冀州十郡，卢植已有七郡士族支持。
再加上卢植是幽州十郡，名士之首。
带着十七郡国的支持上洛，任何人都不能对卢植这位儒宗小觑。
……
……
三天后，车队沿着漳水，到达冀州第一大城。
邺城。
车队没有进城，而是留在西郊一座祠堂。
祠堂供奉的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邺城县令，西门豹。
刘备盯着丑不拉几的泥塑，要眼睛没眼睛，要鼻子没鼻子，长得和章鱼哥一样。
挠了挠头，心想，什么玩意儿。
但仔细一想西门豹出自《史记·滑稽列传》，滑稽列传都很幽默，说不准这供奉的不是西门豹，而是西门豹笑话的老巫婆。
曹操问他：“你认识西门豹？”
“我当然认识西门豹。”
刘备认识这人，是通过统编版教材，小学四年级课文，《西门豹治邺》。
“治理漳水的名人，反对巫术的智者，小孩子都知道的人。”
刘备这番回答让曹操很满意，
但曹操还是补了一句。
“小孩子其实不知道这个人，我也是读了太史公的《史记》才知道了这个人。”
刘备对西门豹没什么兴趣，准备和赵云骑马到城里买好吃的核桃馅儿胡饼，顺便在野地里拉一泡野屎。
曹操忽然露出杰哥般的笑容，按住他的肩膀。
“要不要和我看点好康的？”
一名长水营士兵带着书信走入祠堂。
祠堂内，卢植正在查验十七郡大儒的回信。
至少三十个大家族回信，愿意支持卢植，对太平道进行制裁。
支持卢植，不是没有好处，售卖符箓的权利，要归士族所有，换句话说，士族要拿走太平道的两成利润，自己扶持代理人。
卢植有了这些人的支持，这才有了公车上书的底气。哪怕被打成党人，大不了就是一个回乡禁锢，有什么了不起？
她准备一路往西，先到河内郡，拜会河内司马儁，再到洛阳。
只因司马儁的女儿，司马防正是如今的洛阳令。
有这位老大人的支持。卢植出入洛阳便少了许多阻碍。
而赵融与河内司马氏熟得不能再熟，愿意为卢植通报。
就这样，卢植大致做好了上京的准备。
只差最后一人的回信。
那就是走了青州、徐州、兖州、豫州路线的郑玄。
如果郑玄能够拿到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州士族的支持。
合她们师姐妹二人，就有了大半个关东士族的支持。
到那时，再有关西士族之首，杨赐杨太尉支持。
就算太平道的背后有张让，也得逼得张让背后的帝姬做出妥协。
只是……仅仅这样真的够了吗？
卢植收起书信，心想，得再留一式杀手锏才是啊。
……
……
就在卢植谋划进京的时候。
一个蓬松的皮球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被赵云一脚踢飞。
《盐铁论》有云:“康庄驰逐，穷巷踏鞠”
有钱人家都是像袁术袁绍、崔州平那样玩鹰玩马。
没钱人家的孩子们，当然是在玩球了。
“主公！”
赵云大吼一声，长腿一抬，后场传球过来。
刘备屈膝上提接球，连过三人，来到中场。
曹操打了两个手势，五名长水营老兵，对刘备展开左右包抄。
“云弟！”
刘备遭到五人拦截，看到左侧有个空隙。
于是右脚侧踢，传给左边的赵云。
此时赵云突然从缝隙外闪现，准备接球。
岂料曹操看准空档，从包围网内，半路截球，一脚把球踢飞半场。
位于后场的赵融，挺起肚腩，把球接住，发出母猪般的笑声。
“哼哼哼哼哼，赵云，按赌约，你的童男之身是我的了！”
迈起大脚，正准备往刘备一方的球门踢。
赵云银牙紧咬，身似骏马，准备回防，可曹操亲自带人拦截，把赵云包圆。
哦吼！是长坂坡内测版！
刘备回跑，伺机而动的牵招忽然出现，把刘备防住。
青梅竹马，新仇旧恨都在球场上解决。
刘备也是一愣，哪成想牵招如此咄咄逼人。
见刘备也被防住，赵云直冒冷汗，心想，
“大女子一言九鼎，难道我今晚真要和赵融那头母猪睡在一起吗？”
就在刘备赵云都以为要输的时候，一个灵动身影忽然闪现到赵融面前。
张郃抢下赵融的脚球，喊了一声。
“刘备！”
大伙儿都往刘备那边看去。
结果，球往赵云那里飞。
赵云带球闪转腾挪，直球绝杀，赢得了本场的第三个积分。
然而张郃根本不管那球进没进。
灵动的身影，直接往刘备怀里撞去，直接把刘备撞倒在草坪，像猫一样，在刘备的怀里钻来钻去。
“刘备，刘备，刘备。”
嘴里除了刘备，再也没喊其他人的名字。
可爱的大眼睛紧紧地闭上，流出大颗大颗委屈的眼泪。
两只胳膊锁住刘备的腰身，仿佛要把自己和刘备融成一团。
刘备摸着张郃的脑袋。
“张郃，你回来了。”
张郃用力点头。
“嗯，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刘备摸着张郃的小鼻子。
“原来你没抛弃我。”
张郃把鼻子贴在刘备的身上，大口呼吸。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要永远跟着你。”
刘备抱紧猫猫，猫猫也一样，两人抱紧之后，一刻也不愿松开。
刘备扬起脑袋，开心地想着，
曹操有赵融和牵招。
我有赵云、崔州平、张郃。
当是我快了一步。
于是，他对曹操投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曹操一直不理解刘备为何与她敌视。
和刘备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转身去找大胖子赵融。
她拍着赵融的肚子，笑道：
“我可是给了你复仇的机会，你怎么没把握好？”
赵融也意外啊。
“不是十一人踢两人？”
“怎么十一人踢三人了？”
曹操看向刚刚送信归来的牵招。
这当然是牵招的主意。
作为刘备的发小，她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让刘备称心如意。
然而，刘备没有注意到的是，猫猫和赵云彼此仇恨的眼神。
赵云冲着张郃友善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仿佛《黑袍纠察队》中祖国人一般优雅的假笑。
猫猫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这是一场龙争虎斗。
能留在刘备身边的，只有一人。
牵招大喊了一声：“你们只能踢球决胜负！”
赵云脱掉满身是汗的上衣，露出男生般的上身。
猫猫虽然带伤，但绝不退缩一步。
“谁赢了，谁留在刘备身边。”
……
……
踢累了的刘备，坐在祠堂门外的台阶，望着猫猫和赵云的单人赛，默默发呆。
就在一个时辰前。
他还为自己，未能与田丰、沮授两位名士，混个熟脸，感到惋惜。
那可是田丰与沮授啊，最顶级的谋士。
曹操对沮授的评价是“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
曹操对田丰的评价是“向使绍用田别驾计，尚未可知也。”
这些也都是曹操错过的顶级人才。
但现在，他没有那种惋惜的感觉了。
曹操邀请他过来踢球。
猫猫回到了他的身边。
晚上，赵云和张郃，一左一右，躺在他的两臂。
老家，还有白珪姐等着他，安平郡还有崔州平怀着他的孩子。
他忽然感到了满足。
等他回到涿郡，白珪姐还会把北疆用兵第一人的田豫，交给他调教。
四年后，乱世到来，他刘备打开的可是袁绍的剧本。
三郡开局。
她曹操开局也不过就是一个陈留郡罢了。
刘备还开了未卜先知的外挂。
曹操坐到刘备身边，拍着刘备的肩膀，说道：“你师姐公孙瓒是为国击胡的勇士，赵云和张郃，骁勇善战，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若你能说动崔州平，再为大汉所用，四人成就一段美事，何愁汉室不振？”
刘备愣住了，扭过脸，看鬼一样看曹操。
什么情况？
明明你才是大汉的逆臣，我才是大汉的忠臣。为啥会变成，你让我匡扶汉室？
他盯着曹操这张没啥特点的小白脸，看了一会儿。
啊，想起来了。
曹操真正对汉室失望，不是现在，而是两年后。
按照曹操写的自传，《述志令》的描述。
曹操也是在得官两年后，不满朝政，辞官隐居，拿着老爹贪污的几个亿，回家盖庄园去了。
直到黄巾起义，才被卢植、皇甫嵩从老家给揪了回来。
现在的曹操，还是那个对大汉充满希望的大忠臣。
刘备拍着曹操的肩膀说：“我全家都支持大汉，你可不要第一个叛变。”
曹操大笑：“我不会，绝对不会，我曹操可是励志要做大汉忠臣。”
刘备故意逗她：“要是你叛变了呢？”
曹操立起手指发誓：“就叫我曹操当场死在这儿，不得好死！”
说完，曹操起身，回祠堂内找卢老师。
刘备心想，总算在曹操心里加了一层约束。
可下一秒，刘备却愣住了。
这座祠堂是西门豹的祠堂。
祠堂就位于邺城的城西。
魏郡邺城就是后来曹操封地的魏国都城！
按照曹操写的《终令》：“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不封不树。”
曹操死前两年，把西门豹祠，划给自己做陵区。
后人还真就在邺城故地，漳水河道不远处，挖到你的坟墓，推翻了漳水七十二疑冢的谣言。
刘备转头看向还没下葬的曹操。
所以，这破祠堂，真就是你的葬身之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