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华确实去见了凌旭云。
不过这大早上的，任谁被搅了清梦也不会舒坦。更何况被自己亲生女儿抓来关起来的老父亲。
“爸爸。”
凌清华自觉有愧，她此举往轻了说是不敬长辈，往重了说就是不孝。
凌旭云心里的气都表现在了脸上，见她来了，故意背过身不去看她，冷哼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会来这一趟。”
她眼眉低垂，这般低低叹息一句。她轻轻关上了门，神色有些黯淡。
见她示弱，凌旭云又是一阵刻意的冷哼，这次都是转过了身，将所有不满都表现在了脸上，忿忿道：
“你说说我这些年可难为你了？我身为一个父亲我哪点对你不好？你却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对着我大放厥词，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有的。”她低声，垂着眸，叫人看不清脸色，只听起来语气轻缓平淡，无波无澜。
见状，凌旭云就更加来了底气，怒斥道：
“那你还不把我接回去？！不就是一个毒嘛，我身为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乱搞难道还能没点爱好？再说这双方自愿，我耽误谁了？我伤害谁了？你说说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做？还让人把我关在这里...我是去偷了还是抢了，你把你亲爹当个犯人关着？”
凌清华眸色颤颤，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缓缓闭上了眼睛，背在身后扶着门的手渐渐收紧，她咬牙忍着。
见她不语，凌旭云又拿出一副好父亲的慈祥态度，大度道：“得得得，不就是不喜欢爸爸吸毒吗？那玩意确实也对身体不好，爸爸不吸了就是了。我们回家吧，你看看你这些天操劳的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的自觉？”
凌旭云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出自己的衣服，值得穿着这身病号服干干净净的打理一下，又对着窗户上的影子整理好了头发，才走向凌清华，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让开。
凌清华没动，她就这么静静的挡在门口，垂着头。就在凌旭云疑惑之际，她的声音轻轻传开，有些沙哑：
“爸爸，我不喜欢的，您都能放弃吗？”
她抬起脸，双眸静静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如此澄澈，似有悲伤洗涤过。
凌旭云被她看得心尖一跳，感觉身上毛毛的，很不舒服。
“那当然不行，我到底是你爸爸，阅历比你丰富，经验比你足。你不喜欢的不一定都是错的，你认为正确的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
“那么伙同毒贩，是正确的吗？”
她忽然一句，叫凌旭云愕然失语。
“你这......我都说了我是被逼无奈，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被他们杀害？”
他一瞬间严肃，皱着眉头一副威严训斥的姿态：
“清华，你难道要爸爸为了那所谓的正误，亲眼看着你妹妹去死吗？！我知道你心里多少会隔应，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冷血的——”
“爸爸真的救了清漪吗？”
她抬眸迎上他愠怒的眸子，冷静的问着。
“我当然——”
“那为什么清漪还是染上了毒瘾？”
“我——你！你难道还指望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会完好无损的把她送回来吗！”
她这眼神实在令人心惊。凌旭云真是觉得女儿长大了，也放肆了！竟敢这样质问他！
但是她面色平静，眼神更是冷静到不行。他虽然想从这方面训斥她转移话题，但是无奈他找不出理由。
凌清华听着他的说辞，不由冷笑一声。
若是之前，她定然会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在那么多血淋淋的证据之下，在凌清漪那满身伤痕的咬牙痛斥之下，她真的...没办法相信了。
是以，她扬了扬唇，又压下，又扬起，虽是笑着，却满目伤悲：
“她十六岁那年生日，是爸爸您把她带出去的。您把她带去哪了呢？好好的人，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忽然被人绑走了？”
“笑话！难道绑匪绑架还要提前通知一声？！”凌旭云顿时恼怒道。
“绑匪当然不会提前通知......”凌清华摇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是绑匪会绑到手之后威胁爸爸您拿钱赎人。”
“是啊，我拿了！”
“您拿了多少？”
“自然是他们要多少我就拿了多少。”凌旭云心里泛起嘀咕，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爸爸还记得具体数字吗？”
“我——我当然——......”
凌旭云架势很足，却吼着吼着忽然没了声。
时隔六年，他确实记不清了。但是如果要真的这么说的话，不就露馅了？哪有人会忘记亲人被绑架时的赎金金额呢？
一时间，他没了主意。
凌清华却他回答道：
“五千万。”
“对！就是五千万！那可是我东拼西凑才凑起来的，我自己女儿我自己能不疼吗！”
凌清华静静的看着他，继续道：
“五千万，是赎金。但是六年前，爸爸您从公司里套走了两个亿，这也是为什么三年后我身死，公司会乱作一团......那笔资金链断了，因为是您亲手做的，所以没有人察觉，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项目被拦腰斩断、看着公司信誉一落千丈、看着竞争对手趁机作乱一个又一个抢走公司的大客户，导致公司亏损连连，股价暴跌至白菜价！
“但是......没有后续了，清漪回来了，那剩下的一亿五千万也凭空消失了。
“而且，爸爸你有没有发现，清漪被绑是六年前的事情，但是三年后，您自己又找上了他们的小公司签了价格三亿的合同。您说您是被逼无奈，谁逼您了？用什么逼您？清漪吗？可是那时清漪已经十九岁了，也没再遇到绑架。您拿三亿根本只是为了扶持一个制毒的作坊包装成长为一个冠冕堂皇的材料工厂！
“爸爸您倒底什么意思，您自己不清楚吗？”
“你怎么......你。”凌旭云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心中惊疑未定，一种被揭穿的羞愤与狼狈顿时占领了他的理智：
“你调查我？！”
他简直无法相信，他的女儿居然有一天把他当作犯人一样调查，当作犯人一样关起来限制他的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