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刘牢之败,颠倒黑白

“哈哈哈!杀!杀穿京口,杀向建康!”

孙恩杵着滴血长刀,兴奋地浑身颤抖,脚边是几具妇孺、孩童尸体,死不瞑目。

现在已将京口拿下,只要再进一步,便是登临九五。

“对,杀向建康!抢了那些士族的财产、田宅,霸了他们的妻女!”

卢循也在无限遐想。

这次破了建康,定要让他们睁大狗眼看看,我卢氏才是高门!

他出身范阳卢氏,乃东汉名儒卢植之后,背景比京师那些所谓的高门,强了不知多少倍。

因此,内心十分看不起后起的王谢子弟。

徐道覆见两人癫狂模样,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甚至他自己也在憧憬。

不过作为军师,徐道覆考虑问题比孙恩、卢循周到很多。

刘牢之随时会赶至,当务之急是赶紧杀入建康。

想到这里,他按下心中激动,向孙恩建议道:“灵秀,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待我们进入建康后,只要攻入皇宫,擒拿百官,控制住司马皇室,便可效仿曹孟德,勒令刘牢之、谢琰退兵,挟天子以令诸侯!”

孙恩大笑点头:“道覆言之有理,卢循马上去收集武器,给诸位道友装备上,姚盛立刻抢船。我们乘船杀入建康,拿了狗皇帝!”

当下水路比陆上行军快的多,并且京口船只更多更大,当然首选水路。

就在孙恩的人紧锣密鼓准备时,一阵惊天冲杀声传来。

刘裕、刘敬宣杀到了!

两人身跨枣红色战马,手持环首大刀,领着五千骑兵,直冲贼众。

所过之处,犹如滚石压过,孙恩的部众尽皆倒地。

尤其是刘裕,勇猛如虎。

他一声大喝后,于马背上接连出手,刀刀要人命,顷刻之间便收割十数条性命。

一番劈杀下来,刘裕身上铠甲已是沾满鲜血,连胯下马匹的毛发,都浸上血浆,粘作一团。

整个战场上,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孙恩眼见来人如此剽悍,定睛一看,立即认出,是两年前于会稽,数次对阵过的猛将。

刘裕悍勇善战,孙恩早已领教过,而且明白此人胆大异常,用兵诡计多端。

立即暴喝命令道:“姚盛,组织人持长矛列队抵抗!”

他们攻破京口,于武器库中,缴获大量刀剑铠甲,长矛数不胜数,正好可以用来抵御。

闻言,姚盛面有惧色,不自禁咽了口唾沫,他与刘裕照过面,如此勇武之人,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人。

孙恩看他畏缩不敢应声,冷眼逼视,同时右手悄然虚握腰间刀柄,大有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的架势。

卢循眼睛眯了眯,对几名亲信使了个眼色,周围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徐道覆察觉到不对,出言相劝:“灵秀切莫冲动!”

又转头对姚盛说道:“姚将军,官军凶猛,还请立即前往御敌。尔之家眷亦在后方,若是我方被冲破...”

后面的话,徐道覆没有继续说,他相信姚盛会懂。

听到这似在理,又隐含威胁的话,姚盛脸色一变,只能咬牙应下,去召集部众。

很快一队几千人组成的长矛部队,被聚集到一起,直面官军骑兵。

这些人有自愿,有被胁迫的。

特别是队伍前面,一群衣不蔽体、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当做肉盾,顶在最前方...

有了持矛部众列队抵抗,刘裕军队的攻势被暂时遏制,但孙恩等人知道,必须尽快摆脱纠缠。

官军前锋已至,刘牢之的主力想必也不远了。

于是,孙恩又命卢循率一万人殿后,赶紧带人准备登船。

只要上了船,官军骑兵便拿他们无何奈何。

然而,信徒的一道急讯,打破了计划。

“报!仙师,北府军主力杀到!”

孙恩身形一滞,明白大势已去。

北府军主力,他的这些信徒,还没有那个能力阻挡,很快就会被击溃。

徐道覆也心中苦涩。

以后,北府军乃至司马皇室,必定引以为戒,在京口严加防范。

想再遇到这般机会,可就千难万难了。

“灵秀,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理智的徐道覆劝慰。

猖狂如孙恩,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就在他准备抛弃一些部众,带人乘船顺江逃离时。

突然。

“轰!轰!”

“轰!轰!”

“轰!”

北府军后方,一连五道雷鸣响起。

临近士卒惊骇欲绝。

亦如当初在吴郡时的孙恩部众,尽皆跪于地上,不断磕头大喊。

“雷公怒了!”

“雷公怒了!”

...

随后,如瘟疫传染般,北府军从后至前,越来越多的人仓皇溃散。

指挥主力军的刘牢之、何无忌等人,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前锋刘裕、刘敬宣这边好点,因不断穿插杀敌,部队处于贼寇军队腹中,将士影响较小。

但身下马匹却受到惊吓,惊慌乱窜。

刘裕双腿夹紧马腹,一掌拍到马肩上,同时紧握缰绳,以高超的骑术控制住马匹。

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刘敬宣,见他已摔落马背,正被围攻。

刘裕策马扬刀,砍杀几名贼寇后,来到他身边,伸手一捞,将其提上马背,冲出包围圈。

北府军忽然溃散,着实惊住了孙恩、徐道覆等人。

这转折来的太突然。

“雷公助我!雷公助我也!哈哈哈哈!”

孙恩张狂大笑。

此前因雷鸣兵败时,他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爱。

徐道覆耳边还回荡着轰鸣,也不禁喃喃道:“天意,天意啊!”

雷公早不怒,晚不怒,正在两军交战之际,于北府军背后发作。

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只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与他们在吴郡的遭遇,如此相似?

孙恩笑过后,脸上一狠,无需徐道覆提醒,他就立刻喝令全军追击,痛打落水狗。

贼寇高歌猛进,溃散的北府军就惨了。

军阵被冲散,士气全无,又被追杀,都似无头苍蝇一般,在仓皇逃窜。

刘牢之等高层将领的号令,根本无法传递,也无人听从。

无奈他们也只能随大流,逃离战场。

北府军,大败!

半日后。

等谢琰带兵赶至,孙恩部众居然斩杀上万北府兵,俘虏数千,其余的都四散逃逸而去。

面对谢琰的到来,孙恩反倒不慌了。

连最强悍的北府军都败了,区区几万流民军,他已不放在眼中。

但,当雷鸣在他的部众后方响起时,他懵了,徐道覆也懵了。

这与此前北府军的遭遇,如出一辙!

说好的天意呢?

说好的雷公助我呢?

好在经过连续三次雷鸣,孙恩的信众们有一部分已适应,很快恢复过来,仓促组织人手,抵抗谢琰军队。

孙恩也立即站出来,借用当初徐道覆的说词:“雷公乃本仙师所求,尔等无须...”

哪知,他话都还没说完,又是五道雷声炸响,将后面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是蒯恩等人,见敌寇居然有聚拢集结的趋势,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点燃了引线...

至此,孙恩寇众再无反抗之力...

...

翌日。

京口北府军府。

刘牢之、孙无终、刘裕、刘敬宣、何无忌、高雅之、毛德祖、刘袭等一众北府将领,聚集在一起。

谢琰领着谢混、刘穆之、蒯恩、到彦之、檀氏兄弟、谢方明、刘宣之等人,立于另一侧。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

谢混不动声色,打量着刘裕和毛德祖。

一个气吞万里如虎。

一个孤胆英雄。

刘裕没有留意到谢混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已全被虎背熊腰的蒯恩吸引住了。

比他还壮实的将士,真是第一次见。

只是不知胆气如何。

毛德祖作为边缘将领,平日根本无人在意,此时谢混的关注,立即被他察觉。

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这谢氏公子,为何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未曾听闻他有男风之癖啊。

“谢内史,此次多谢!”

刘牢之脸上不苟言笑,沉声抱拳感谢谢琰。

也对,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的就是他。

本就已被司马元显视为眼中钉,此次私自出兵,致使京口被贼寇攻破,回援又大败。

这个罪责太大了。

刘牢之已经能想象得到,朝中纠弹自己的奏表,必定如雪花般,飞至尚书令司马元显手中。

其余北府将领,也是面色沉重。

北府军这次,全员重责。

随刘牢之出兵的,镇守京口的,全部跑不掉。

好在谢琰及时带兵赶至,击溃敌军,挽救下京口。

不然...

刘牢之已无法想象后果了。

“刘将军无须客气,此乃我等分内之事!”谢琰回敬一礼。

他看着对面一众人愁云惨淡的模样,刘牢之也是心事重重。

于是,一脸关切地询问:“不知刘将军何故如此?”

见状,谢混立即明白,自己的影帝父亲又上线了。

刘牢之摸爬滚打几十年,又敢做那背刺之事,自然是心思深沉之辈,知道谢琰在明知故问。

只是不清楚,此人是想看笑话,还是别有所图。

想到这里,他语气不善反问:“谢内史莫非是想讥笑我等?”

刘敬宣、何无忌、高雅之等亲信,怒目而视,他们也觉得谢琰是想看笑话。

蒯恩等人神色紧张,暗自戒备起来,若在这京口大本营起冲突,他们心里没底。

“刘将军误会。”

谢琰长叹一声,推心置腹地说道:“刘将军乃国之柱石,我怎敢取笑于你。昔日你我二人尽管略有嫌隙,但在这关乎国祚之事上,又算的了什么?”

“大晋需要刘将军,京口更需要刘将军,谢某人愿助刘将军渡此难关。”

随着谢琰话语落下,府中气氛缓和下来。

对他的提议,一众人北府将领很是意动。

这可是谢氏谢琰,又有退寇大功,只要操作得当,说不定真能免责。

刘牢之目光微闪,心中诧异的同时,又有些警惕。

他自认为与谢琰并无交情,甚至就像刚才所言,二人还有嫌隙。

此前谢琰出任徐州刺史,镇京口时,可是被自己压制地死死的。

无事献殷勤,定有所图!

但想到如今处境,刘牢之又微微一叹,即便他知道谢琰目的不纯又如何,渡过此关才是当下关键。

此乃阳谋,无解。

刘牢之毫不避讳众人:“在场诸将领皆是局中人,还请谢内史直言相告,解我等燃眉之急。”

“当然,谢内史若有需要我等的地方,自当鼎力相助!”

刘牢之不打算兜圈子,现在是他有求于人,打哑谜、耍心机,只会误了自己。

“刘将军爽快!”

谢琰微微一笑,随后目光自刘牢之开始,从左到右,依次扫过诸北府将领,直至最后一人,吊足了众人胃口。

谢混忍不住心里诽谤,论装逼,还得是自己这便宜父亲。

刘牢之额头青筋直跳,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忍受谢混“霸凌”。

还是那句话,有求于人,就要有伏低做小的觉悟。

或者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琰过足了眼瘾,也算报了当初任徐州刺史时,受的这些人的鸟气。

“刘将军及诸位将领,此次朝廷问责,无非是你们私自发兵,以及京口被破。”

说到这里,谢琰便暂时停了下来,给众人思考时间。

片刻后,在场众人皆相继点头赞同,刘牢之也认同。

虽然吴郡军事是他在都督,私发问题其实也不大。但是,凡事都有一个但是,他败了,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唯结果论,哪个时代都通行。

谢琰见思路达成一致,继续道:“在谢某看来,两个问题轻而易举便能解决。”

“其一,谢某可表奏朝廷,言是我见贼寇凶猛,主动请刘将军增援。”

“其二,京口城破,是我与刘将军为歼灭敌寇,主动布下的诱敌计谋!”

这次为体现诚意,他没在吊人胃口,一口气说完。

听到这番说辞,刘牢之凝神思索片刻后,抚掌大笑:“哈哈哈哈!谢内史言之有理,你我二人为正常军事增援,又共同谋略用计歼敌,此乃通力合作典范!”

其余北府将领,亦是喜形于色。

如此一来,众人非但无过,还有大功!

对谢琰的解决之策,刘穆之、刘宣之倒没多大惊诧,顶多是觉得自己怎么没想到。

毕竟官字上下两张嘴,官官相护,才是官场经久不衰的主旋律。

浸淫官场弥久的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谢混更不用说了,这本就是两父子共同商议的。

倒是蒯恩、到彦之、谢方明、檀氏兄弟、沈氏兄弟等一众官场菜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也震惊于这些当官的,真是胆大包天。

如此弥天大过,居然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谢琰抚须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刘牢之。

同时,心中自得:尔等粗野匹夫,被吾儿玩弄于鼓掌,还要感恩戴德,着实笑煞我也!

不一会儿,刘牢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不知谢内史有何要求?”

现在是他投桃李报的时候了。

“简单,只需刘将军及诸位将领,支持我谢氏在三吴做一件事即可!”

“何事?”

“建立南府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