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仓铃音悲伤,佐仓铃音痛苦。
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还得到了一生的挚友,两份喜悦相互重叠,本应带来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再问你一遍,带把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千原捏着女孩脸颊两侧小肥肉的指关节有些发白,声音透着一股残酷的冰冷。
“呜,我错了,下次不敢乱说了。”佐仓铃音捂着有些小疼的脸蛋,眼角泛着泪光。
少女萌芽无多时、稚嫩而宝贵的真挚情谊,等不到风尘吹入杂质,便已在寒风里裂开,淌出酸楚与哀伤。
佐仓铃音只觉此生将再无爱恨喜悲。
“说这话的人肯定有下次……”
千原小声嘀咕,不过看到对方悔恨的表情终是不忍地松开了手。
感受到脸蛋上像铁夹般的手掌放开,佐仓铃音一个哆嗦,连忙小跑远离。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你这样随便被揣测两下就生气的?只有女人才这么小气……”佐仓铃音满是委屈的揉起小脸碎碎念。
千原表情复杂。
第一次见到反向打拳的。
遂见千原一眼神瞥来,佐仓铃音急忙又退后一步,将内田真理护至身前。
“内田小姐面前你好歹注意点风度好不好?”佐仓铃音委婉地提醒了一下。
“我要风度有个鬼用!”
千原瞪了她一眼,要不是脚够不到,我现在还能再给你一下。
深呼一口气,默然几秒,平心静气。
“天天都在幻想恋爱的事情,这是典型的青春期病症。”千原暗戳戳点破佐仓同学的小心思。
还一副好像被我牛了的委屈苦主样……
你那叫喜欢吗?
你明明是馋内田小姐的身子!你下贱!
千原阴阳怪气地损上一句,随后伸手把装着饮料的塑料袋递过去,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厚厚一小叠找零钱。
“喏,你的福泽谕吉先生变成了好几位野口英世和夏目漱石。”
“这个好!麻烦您嘞!”
千原瞄着她欣喜间掏出的小钱包,还有里面的多张福泽谕吉,不由得沉默。
幸好没让烂话王看到这场面,不然肯定得对天盟誓,义结金兰,不求共患难,但求同富贵。
“内田小姐,您先喝水。”佐仓铃音接过转头又说道。
“谢、谢谢。”内田真理卡顿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标准化微笑。
“嘿嘿——”
佐仓铃音满脸得意飘飘然,依千原之见,若不是好感度不够,佐仓同学怕是得抬手抱住人家一条手臂,夹起嗓子喊人家「欧内酱」。
“小舅……咳咳。”佐仓铃音转头看向满脸不爽的内田悠马,迟疑了一下,微咳一声,有些生涩而轻柔地喊道,“悠马君,你要喝点什么吗?
千原:“……”
内田悠马:“……”
你刚才那下,是想叫小舅子的没错吧?
“我和她不是很熟,不过点头之交,用不着太在意我的想法。”千原默默的移开视线,开始望天,挪开脚步远离即将爆发冲突的战场。
内田悠马左看看小伙,右看看抱着自己老姐的女孩,很快就露出了然的表情。
既然只是一对一的战斗,那我就放心了。
“不知阁下贵姓?”内田悠马明知故问道。
“佐仓,佐仓铃音,未来鄙人和内田小姐之间的交往还请您多多指教。”女孩目露精光,上前问候握手。
犹豫就会败北!
将颓废与笨拙舍弃,为了爱情,今日的佐仓铃音已是全力全开,人生有史以来的最强状态。
内田真理:“?”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俩人的对话和气氛都好像怪怪的。
“……彻底没救了。”千原捂脸。
完全没法把那个动不动就「呜呜呜求求你千万不要和我绝交」的佐仓同学和眼前这个「为了爱情要冲破一切阻碍」的社恐分子联系到一块。
“唉,如果只是朋友之间的交往,我当然不会反对。倒不如说,我希望我家这个笨拙透顶的老姐能够多交点朋友。”男人做作的叹气。
随后内田悠马似有所指道:“但是啊,现代社会居心叵测的人实在太多,看到相貌优越就想着主动来搭讪的海王遍地都是,真是胆大妄为,轻浮虚伪!”
“哎,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佐仓铃音点头附和,声音拔高了好几个调道:“现代社会快节奏,渣男太多。然而爱情又岂止是一时间的火热如此肤浅的东西?!”
“两个人交往,一定会有些分歧,总是会发生些在当时看来沉重复杂的误会与矛盾,在外人眼中甚至会觉得不合适,但等到跨越那道坎,相濡以沫一辈子后,曾经经历的心酸和眼泪,便都转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回忆。”佐仓铃音轻声说,“咀嚼着时间,紧握满布皱纹的手,肩并肩的目视风与黄昏,这些才是幸福啊。”
千原倒吸一口冷气,感觉今天这一轮下来,佐仓同学对自己的冲击好大,一言一行都带来全新的认知。
我那只跟人说句话就会软趴趴的史莱姆去哪来了?
被哪位大能夺舍了肉身?
“这么能说会道?佐仓兄一定经历过不少吧!”内田悠马盛赞。
“不不,我的朋友与后宫都很少。”佐仓铃音忙摇头。
“那哪来这么多深刻感悟?”内田悠马追问,“总不能回答我说什么书上看来的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听老爹讲的。”佐仓铃音当即补充。
“为人父母粉饰自己与妻子的爱情故事,情有可原。”内田悠马了然的点头,拐弯抹角的暗示。
“才没有粉饰,我家里人感情很好的。”佐仓铃音辩驳。
内田悠马不信。
“有详细论证过程吗?”
“唔……我家相处的模式,很轻松啊。”佐仓铃音想了想。
“具体指什么?”内田悠马奇怪地问。
“像是家庭的气氛、环境,还有和父母的交流方式,都感觉挺轻松的,像朋友,又有血亲间的厚重感。”
“哈?不都是这样的吗?”
内田悠马皱眉。
“胡说!我看现在网络上抱怨父亲或者子女的帖子一个个跟拔草似的往外冒,想来真的不是每个家庭都相爱和睦,吵嘴打架稀松平常,对待孩子的教育有失偏颇,独断专行更是太正常不过……在这块,倒是很多人应该会羡慕你,拥有开明负责的父母,还有美貌可人的亲姐姐。”佐仓铃音语重心长的说。
千原愣了愣,思酌再三,只能怀疑是佐仓同学隐藏的云社交达人人格在顶号。
“越说越远了,而且怎么又绕到我老姐身上去了?我怀疑你话里有话。”内田悠马突然转头,他总感觉眼前这二货有向动画里阴险反派靠拢的趋势,眼神和态度假装温和,令人更加恼火。
他瞄了眼前面两个脑袋瓜子都快凑到一起的男女,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等等!
我在一对一单防她。
某种意义上,她是不是也一对一单防住了我?
“悠马是你弟?”千原小声的问内田真理。
从刚才开始,他一头黑线的看着俩朋友绕柱疾走,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幼稚园的老师,哦不,应该是育婴师才更准确一些。
“嗯。”
“挺奇葩的……想来内田小姐平时也很无语吧。”
“是的呢。”
少女深有体会的点头。
处理家务的同时还要听他炫耀爱情史,偶尔装作特别为自己担忧会不会孤独终老的催着恋爱,下一刻又在提醒当心渣男,真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先给他过目鉴定一遍。
拜托,就您这德性,你不嫌丢人我都嫌,还介绍给别人认识?
诶,不对,怎么没声音了?
不说了?
内田真理诧异的回头,迎面对上老弟诧异的目光。
“终于结束了啊。”跟着少女的动作,千原看了眼后排,释然的吐了口气。
“既然该讨论的都讨论完了,你们俩可以歇停会儿?”内田真理揉揉脸颊,拾起年长者的架势,叉起腰批评,随后一手一个问题生,催促他们握手言和。
“……”
“……”
眉头微微皱起,内田悠马转头与女孩对视,视线中似有火花迸溅,下一刻两人同时默契的摆出假笑,默默的伸出手握在一起,上下摇摆。
“嗯,这就对啦。”内田真理满意点头。
可两头已经杠上的真魔哪有这么容易被驯服,只见两只右手紧握,越握越用力,一看便知这又是在互相比拼身后的内力了。
啪。
内田真理轻轻拍了一下老弟的肩膀,后者气势骤减,霎时收手。
“哈哈,你也有今……”佐仓铃音见状,獠牙滴血,正欲说话。
咚。
千原缓缓收回自己的脚。
女孩迅速收敛表情,伸手一捂屁股,胸中的万丈豪情都散化为无,重新做回立派社恐人,不见先前的嚣张跋扈和不可一世。
……
幸好录音棚不让外人进,一声拜拜把家属老弟压在门外,三人慢慢走进电梯。
“怪了,他怎么会认为我对内田小姐图谋不轨?”佐仓铃音纳闷地说。
“我也怪了,你怎么认为我对内田小姐图谋不轨?”千原同样纳闷地说。
“啊?”
你们在说什么?
内田真理茫然了。
“有一说一,刚刚你人不在的那段时间,内田小姐一直在旁敲侧击问你的信息,按照我多年恋爱喜剧的经验,铁暗恋。”佐仓铃音言之凿凿地说。
实不相瞒,陪志伸看了这么多年的恋爱喜剧,她自认已经悟透爱情剧的套路——就是拉扯。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但是大家都不说,只有教科书式的日常疯狂拉扯,明明都到了晚上一想对方脸就会兴奋害羞的程度,还非得等到最后三集才戳破窗户纸官宣。
太婆妈了!
我恨不得看男女主角下一幕就亲嘴舌吻!
身为挚友,尽管让出自己心爱的女人十分不甘,但佐仓同学还是选择成为助攻僚机,明晃晃的击穿一切伪装,将爱情的线路链接上,只希望日后结婚的时候能把自己那份礼金红包给免了。
“?”
千原诧异转头。
内田真理抬头望电梯天花板:“阿巴阿巴。”
确有其事,不能否认。
尽管目的不同,但此刻硬是要辩解的话反而多少显得有些心虚了。
“我觉得单纯就是佐仓同学你的妄想症发作。”
千原无奈,贴近几步,径直问:“今天摸到内田小姐手的时候是不是就在幻想她要是回头一脸笑意地跟你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怎么办?”
“确实有想过……”佐仓铃音糯糯的说。
瞟了一眼女孩脸上的局促,千原乐呵呵的为她补充道:“从此变身超级现充人,周末约着一起出门看电影、逛水族馆、游乐园,体验一起坐过山车被吓得哭爹喊娘,摩天轮上并肩俯瞰东京都。”
“嘿嘿——”
“夏末的花火大会也不能少,还有新年的拜谒祈福……”
伴随着千原刻意演绎出的柔和声线,佐仓铃音不自觉的跟随本心陷入幻想。
脑海中的樱花树在鲜亮明媚的阳光之下被渲染出朦胧的梦幻边影,树枝摇晃出童话故事般的不可捉摸的美感。纤薄的花瓣就在自然的叹息中飞舞飘落,带着人潮的欢声,落在青石板缝隙里,落在赏樱人盛满清酒的杯盏中,落在身着红衣美人如缎似锦顺滑的黑色长发上。
爱情仿佛触手可及。
我在这头,我爱的人在那头。
“一通幻想中,突然听到人家内田小姐问‘佐仓桑,那个,是不是和千原君很熟啊?’好比一方通行中了友情破颜拳,瞬间幻想破碎,脑海画面从谈婚论嫁的前夜快进到奔赴机场亲眼目睹女友出轨现场。”
“白色相簿的背景乐音乐响起,被牛的伤悲充斥心脏,好疼好疼。”
悠然安静的春景破碎掉了,连带着那个好似泛着光的和服美人也跟着破碎了。
我爱的人爱却的不是我,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惨?
“(ΩДΩ)——!!!”
佐仓铃音没有说话,只有颜表情,不断后退,双腿发软,身体靠在电梯壁上,大有从人类形体崩溃成粉色史莱姆的趋势。
千原勉强扯了下嘴角,紧绷的心意外有些放松下来。
确认过形状,还是那个我认识的佐仓同学。
“???”
内田真理不明所以,到现在都没搞清状况。
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人类拥有如此优秀的柔韧性。
“这是?”内田真理不知所措的转头。
“孤独自闭的佐仓同学被说破心事后的经典名场面,我称之为「佐仓应激效应」。”千原缓缓的说。
他张开两只手掌,好像是在介绍一项非常稀有的生物一般,脸上大抵是想露出一个嗤笑的表情,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以至于显得滑稽走形。
看着他两只眼笑眯眯弯起,宛如弦月的样子,内田真理忽的有些明白为何老弟会说面相越是池面的人,接触的时候要多留心眼了。
不然就得跟佐仓桑一样,连被卖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