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喑血堂。
魔族首领魔千衡高坐王座之上,猩红的长发发仿佛与王座上的血迹融为一体,掩盖着一双阴翳的眼睛,那张脸很是白净,不像是一位十八岁少女的父亲,倒像是一个少年。魔千衡在饱食之后有些困了,他有些厌倦这个充满阴暗、血腥之气的喑血堂,日复一日地隐藏在黑暗中,他也向往光明,但一道神秘的禁制只能将他束缚在这王座之上。魔族每一任首领都是如此,在王座上生,在王座上死。直到魔千衡以一秘法将自身一半精元注入一人界女子之中,诞生了俞秋蝶。女子生俞秋蝶时难产而死,俞秋蝶对那俞姓女子没有丝毫关心,但终究在女子临死前的苦苦哀求下同意了将自己诞下的孩子姓俞的请求。后魔千衡求神算子,神算子赐名“秋蝶”。
近日魔千衡的心总是无缘无故流血,少量的血从心口流出,滴在王座上,他知道这是魔族的诅咒,魔族的每一任首领都会随着心尖血的缓慢流失而死亡。几十任魔族首领皆是如此,当上一任首领在王座上缓缓缩小,变成一个秃头老人面孔的婴儿时,王座上的天眼会显现继承人的影像,天眼在选定继承人之后会重新归于黯淡。直到继承人将这婴儿生吞掉,被禁锢在这血色王座之上时,天眼会再次迸发血色光芒,这光芒的出现往往会引得大地震动,魔族地界上的大地上出现大小不一的裂隙,裂隙中传来阵阵风声,似哀嚎、似祷告。
俞秋蝶离开喑血堂已一月有余,俞秋蝶是魔族唯一的变种,魔族血统与人类血统的完美融合使她可以随意出入魔界与人界,且不受界石和法则时间的限制。本次俞秋蝶的离开是魔千衡的指使,魔千衡要她去执行一个任务:入上清宗。俞秋蝶问父亲为何要自己去拜入一人类宗门,魔千衡没有回答俞秋蝶的问题,她记得父亲只是一味地嗤笑,仿佛失心疯一般。
俞秋蝶此时在元国首都羚城的一家客栈里,她双手托腮望着下方行走的游人们,若有所思。从魔界到元国,途中要经历康国。自踏入人界,俞秋蝶不敢动用自己的法力来行路,父亲说康国国师是一位大能,贸然在康国暴露法术,会有生命之危。她化形成一脸生大疮、缺一乳的畸形妇女,一路上避免了许多的麻烦。大多数心怀不轨之人在见到她的样貌时不是被吓昏,就是心生恐惧,不敢造次。
六天后就是上清宗五年一度的选拔之日,上清宗是元国第一大宗,所招收的凡人要经过三项测试,分别为:毅力、天赋、仙缘,三者均得良即可入宗,这是俞秋蝶这几日打探所得讯息。她有些担心自己的魔族身份会被察觉,测仙缘是由上清宗长老以秘法测定,除了凡人无论妖魔都会被探查出来,一旦被发现,上清宗会不遗余力绞杀。不过父亲既然没有特意嘱咐,想来是不必担心的。
此时正午,高悬在洞府上的太阳烘烤着大地,这黑色岩石也变得异常滚烫,延琛察觉到了背后的异样,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延琛刚爬起来,脚下的岩石就好像有灵智一般又将延琛脚牢牢禁锢。延琛无语,早知道就装死躺着也不错。延琛感觉自己丹田有些滚烫,他赶忙查看自己周身的伤口,发现昨天那白色光球造成的烫伤已经全部愈合,只有淡淡的疤痕证明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公冶老儿在自己昏倒后将自己治好了?看来他并非如同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不近人情。延琛有些感动,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这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品德,国师从小的说教都是“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恶者,以恶扼之,恶者慎之”之类,延琛不否认国师的观点,国师也说过“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
当务之急是赶快完成公冶长峰的考核,延琛百思不得其解,如何才能迈出这三步。延琛如昨日般再次试探着迈出脚,没有例外,依旧没有移动分毫。延琛将全身力气集中于左腿,奋力提脚,这一次竟然脚下有了一丝松动的感觉。延琛心中大喜,看来有可能迈出这三步,延琛顿时有了信心。但延琛的心气很快就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挫没了,从太阳高悬到日薄西山,这已经是第五百六十三次迈出左脚了,除了第一次迈出脚下有微微松动,之后的尝试都归于失败。延琛看着脚下,思索道:“为何第一次会成功呢?”延琛细细端详着左脚,靴面已经要破掉了,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脚趾。延琛喃喃道:“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莫不是第一次我心中没有杂念,心中不去想达成这三步的目的,而是要放空心绪?”
延琛轻呼一口气,开始闭上眼睛,感受身畔吹来的伴着鸟鸣声的微微凉风,感受汗水携带热量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延琛并不知道,此时他无意间达到了修仙的最高境界——无鹜界,无鹜界是成仙必经历的四难之一,无鹜,即心无旁骛,何为心无旁骛,只有延琛知道。延琛缓缓地抬起脚,如同平地走路一样轻松,但他的眼睛始终缓缓闭住,他的心中是一团黑暗,没有任何的光亮,也没有任何的其他色彩。
坐在洞府中的公冶长峰正在打盹,突然从打坐的状态中醒来,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掐诀,满脸的震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公冶长峰挥袖,延琛的影像显现。镜像中的延琛如同寻常走路一般轻松,一步又一步,直到走了七步,延琛才停下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哈哈哈,此子,真乃天子,竟在未吸收法力之前就将三步走完,而且不止三步,是七步!”公冶长峰满面红光,好似那走完七步的人不是延琛,是他。公冶长峰没想到这延琛给他带来的不是奇迹,而是神迹。
公冶长峰在洞府内整理整理胡子,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缓缓走出洞府。“应该怎么去面对这个让自己甚是满意的弟子呢,还是应该表现的严肃一点。”公冶长峰心想。
“小子,你过关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天赋异禀,我公冶长峰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凡人可在冷岩之上行走七步。”公冶长峰的语气很镇静,其实他也是在故作镇定,还是要端着一个师父的架子。
延琛没有表现得太过欣喜,反而觉得这测试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如果早能想到如此,何必在这里苦苦挣扎一天之多呢。延琛道:“这岩石太过奇异,还请师父为弟子指点一二。”
公冶长峰终究还是没有藏住自己的心绪,延琛只是叫了一声师父,就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好小子,你不记恨为师让你在这烈日之下站了两天?”延琛当然不记恨,其实当时他醒来时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痊愈,就知道他的师父不是坏人,自然也记恨不起来了。延琛答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师父也是为了磨炼我,是为我好,不记恨。”
公冶长峰越来越喜欢这个故人之子,他仿佛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延乾,爽朗大笑之后,缓缓说道:“好,那你就是我公冶长峰的第一个闭门大弟子,记住,我公冶长峰只有你一个弟子,但你无须只有我一个师父,修仙之路漫长,为师教授于你的东西,实在太过渺小。”
“弟子谨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始终都是我的师父。”
“好,那我给你讲讲这个岩石,这冷岩洞是由一位从上清宗升入仙界的仙人以仙界带回的石头凿制而成,因这些石头受热受寒均不会改变温度,且能吸收天地之灵气,因此得名冷岩。这冷岩最能与天气之间浩渺灵气产生共鸣,因此仙人或高阶修仙者往往不会受到限制,若凡人居其上,只能被禁锢而死。天下之修仙者,所凭即为天气灵气,天地灵气外化为世间万物,最直接的外化即为天材地宝,天材地宝被凡人所食,可洗脱凡根,孕育灵体。因此,上清宗入门三测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仙缘,也就是测凡根。凡根系数高者,意味着终其一生都会被世间俗物所扰,难以在修行之路上走远。反之,则意味着修仙的成就就会越高。”
延琛甚是惊叹,怪不得这石头如此怪异,可是自己并不会法力,是如何迈出那七步的,延琛问道:“师父,我未曾学得法术,没有调动天地灵气的能力,如何能迈出七步?”
公冶长峰捋了捋胡子,他其实心里早有猜想:“未有法力能在冷岩上行走,是你的心境境界足够高。修仙,心境乃为除了仙缘第二重要因素,心境高者,摆脱世间俗物,心存高远,自然凡根不牢,也可摆脱冷岩之限制,切记,你不可心高气傲,失了心性。”
延琛似懂未懂回复道:“弟子了解,今后修行定当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