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季氏家宰南蒯反叛失败

鲁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宋元公即位一年多后,派出宋卿华定访问了鲁国。鲁国也非常重视华定的来访,把它当作与宋国重修旧好的机会。鲁国君臣还专门为他举行了享礼,季平子在享礼之上还朗诵了《蓼萧》,诗中有“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凯。”(既见君子,盛宴和乐。兄弟情深,德美寿颐。)表达了鲁、宋为兄弟之国,愿致力于两国盟好的美好愿望。然而,宋卿华定听了此诗却一脸茫然,他居然不知道这首诗,只是点头向主人举爵敬酒,也没有朗诵诗歌作为回答。

享礼结束后,叔孙昭子摇头说:“这位华定一定会逃亡的。《蓼萧》诗中提到宴会笑语他不怀念,宠信和荣光他不宣扬,美好德行他不知道,共同福禄他不接受,他将怎么能安享其位?”

八年之后,宋卿华定出奔陈国。

晋昭公即位之后,诸侯也纷纷前往晋国访问,拜贺晋国新君。齐景公、卫灵公、郑定公在五月份都到了晋国。鲁昭公也启程前往晋国,但这次还是走到黄河边上时,被晋国派出的使者拦住了。鲁昭公这个郁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晋国拦在黄河边上了,他问晋国使者:“寡人前往新绛拜贺新君即位,重续两国盟好,为何阻拦寡人?”使者理直气壮地答道:“两年前鲁国曾出兵伐莒,占领了莒国郠城,违背了弥兵之会的盟约。莒人诉诸于寡君,当时寡君在为先君服丧,没有出兵讨伐,故而寡君不见鲁侯。”

鲁昭公听后真是气急败坏,伐莒之事,是季氏与孟氏所为,他们根本不禀告国君,现在寡人却要为此担责!无奈之下,他只好派随行的鲁卿公子慭继续前往晋国,恭贺晋国新君即位。鲁昭公因无法亲自前往晋国而顿足惋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与鲁卿公子慭计划借朝晋的机会,用重金笼络晋国六卿,请求他们劝说晋侯帮助鲁国驱逐季氏。

自从老家伙季武子去世后,鲁昭公曾在三年多前提议举行了一次阅兵,通过那次阅兵,他看到了季氏、孟氏的势力实在庞大,鲁国去除三桓势力,任重道远。他虽然不再装孩童了,但是还是克制自己,韬光养晦,寻找时机。一天,鲁卿公子慭来到昭公燕寝书房,向他禀报了季氏内部出现了裂隙。

季平子自打继任季氏宗主以来,与家宰南蒯的关系一直不睦。南蒯的父亲南遗在季武子时就担任季氏家宰,掌控着季氏左军;南遗去世后,南蒯接任了家宰一职,南氏的势力根深蒂固,因此眼中不太把刚继任家主的季平子当回事。季平子则是鲁国执政兼司徒,觉得自己是主人、家宰南蒯是自己的家奴,也就当然在南蒯面前摆出了一副主子的架子,这让手握实权的南蒯心中实在不爽。他与朝中鲁卿公子慭关系交好,便对公子慭说:“你是鲁卿,我干脆驱逐了季氏,把季氏家产交给国君,你代替季氏作鲁国执政吧,我率左军拥护你!我带着季氏采邑费城作国君之臣。”公子慭本来就是奉鲁昭公之命,与南蒯交好,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马上答应了南蒯,然后立即入宫向鲁昭公禀报了此事。鲁昭公让公子慭告诉南蒯耐心等待,国君即将出访晋国,将拜请晋国新君帮助鲁国驱逐季氏领衔的三桓。

南蒯觉得还得多拉些卿大夫支持自己,他又找到了与季氏有过节的另一位鲁卿叔仲穆子,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叔仲穆子是叔仲昭伯之子,叔仲昭伯与南蒯的父亲南遗交情颇深,三十多年前,叔仲昭伯担任隧正的时候,就曾派出大批劳力帮助季氏家宰南遗修筑费城,因此叔仲穆子与南蒯可以算得上是世交。

叔仲穆子曾经离间季氏和叔孙氏,他对季平子说,伐莒取郠之后,叔孙昭子被三命为鲁国上卿,品级超过了他的父兄,有违周礼。三命,是国君发布的最高等级的任命。季平子听后觉得有道理,就让叔孙昭子自己辞谢,而叔孙婼(叔孙昭子)坚决不干,他回复说自己三命上卿是家族为伐莒出力而获得的国君嘉奖,季氏一直在打压削弱叔孙氏,如果季氏不想服从国君之命,则叔孙氏要与季平子在大殿之上,当着国君和鲁国众位公卿大夫的面,辩个明白:三命逾父兄,并不违礼!季平子一看叔孙婼这么强硬,他也知道叔孙昭子接受国君三命上卿并不违礼,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叔仲穆子身上。他还让叔孙婼去驱逐叔仲穆子,叔孙婼也不傻,自己才不会去做这个恶人呢,于是派人私下通知了叔仲穆子。

从此,叔仲穆子、南蒯、公子慭已经结成了一个反对季氏的联盟,这个联盟的背后,就是鲁昭公。鲁昭公没去成晋国,公子慭只身朝晋,驱逐鲁国执政季氏这样重要的大事,只能从国君鲁昭公的口中向晋君提出,别人是无法替代的。

南蒯谋划驱逐季氏的事,费邑有知情的人经过他府宅门口,叹了口气,不无讽刺地说道:“真是发愁啊!愿望高而智谋浅,关系近而志向远,一个家臣却想为国君出头,人才啊!”南蒯偷偷地占筮,也不向神灵祷告自己要占问什么,得到了《坤》卦变为《比》卦,爻辞中有“黄裳元吉”的字样,以为大吉,就将卦象拿给鲁大夫子服惠伯看,问道:“如果有事,会是什么结果?”子服惠伯明白南蒯在占卜什么,他看了看卦象说道:“我学过《易》,这个卦象,如果占问的是忠信之事就没问题,不然必败。《易》不可以预测冒险的事,你究竟是要占卜什么事?”南蒯将信将疑,也不说自己占问的是什么,就告辞了,然后准备从曲阜去费邑举事。

临行前,南蒯请乡里人喝酒,乡里人有的唱歌道:“我有菜园,却长出了杞柳!听我的是男子汉,不听我的则是鄙陋之人,背弃他的亲人可耻啊!罢了罢了,不是我们一伙的人啊!”

南蒯觉得乡里人唱的歌奇奇怪怪,回到府中得到消息说,国君没有去成晋国,公子慭自己去了晋国,这下他彻底心凉了。他知道,没有晋国的支持,只靠自己手中的左军驱逐季平子而投靠公室,可能难以成功。左军之中多是季氏亲属嫡系,攻打别人没问题,而攻打家主季平子,则会有多人不赞同。季平子又是鲁国执政,可以号令各家族,自己没有多少胜算。于是他连夜急匆匆地离开了曲阜,带着费邑的简册去投奔了齐国。

十月份,公子慭从晋国访问归来,刚走到卫国,就听说了南蒯逃奔齐国的事,他让副使带领使团慢慢返国,自己也快马逃奔了齐国。

第二年(鲁昭公十三年,公元前529年)春天,季平子派出亲信鲁卿叔弓(子叔敬子)率军包围了费邑,但季氏经营了多年的费邑的防守固若金汤,攻了几次都没能攻克,反而失败而归。季平子大怒,下令看到费邑的人就抓,也不管他们是季氏的什么亲属了。鲁大夫冶区夫深觉不妥,他跑去拜见季平子说:“执政大人此举不妥。如果见到费邑的人,受冻之人应该给他衣服穿,饥饿之人应该给他食物吃,才能做他们的好主子,供给他们所缺乏的东西,只有这样,费邑之人前来投奔就会像回家一样,南氏就会灭亡了。百姓将要背叛他,谁还会和他一起住在被围困的城里?如果用威严吓唬他们,用愤怒来让他们害怕,百姓将因愤恨而背叛您,都会聚在南氏身边。如果诸侯都这样,费邑人无处可去,他们不跟从南氏,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他们也就只能跟着南氏反叛了。”

季平子采纳了鲁大夫冶区夫的谏言。南蒯背叛季氏投奔齐国时,与费邑民众盟誓,季氏家臣老祁、虑癸装病不去,派人向南蒯请假说:“老臣愿意参加盟誓,奈何宿疾发作,等身体好些了再与家宰盟誓。”第二年(鲁昭公十四年,公元前528年)开春,老祁、虑癸二人依靠忠于季氏的民众发起兵变,背叛了南蒯,他们一起盟誓效忠季氏后劫持了南蒯,对他说:“群臣不忘家主季氏,但是因为害怕家宰大人您一直到现在,已经听命三年了。家宰大人如不改弦更张,费邑人不敢对主君季氏狠心,将不会怕您了。家宰大人到哪里不能施展抱负呢,我们还是把您送走吧。”南蒯要求给他五天时间考虑,然后又跑去了齐国。

老祁、虑癸立即奔赴曲阜,向家主季平子报告了南蒯逃奔齐国的消息。齐景公看到拥有费邑已经不现实了,便派出齐卿鲍文子到鲁国归还了费邑的简册和舆图,鲁国执政季平子按照周天子款待诸侯的“七牢”礼节,盛情款待了鲍文子。七牢,就是宴席之上,猪、牛、羊一起上算是一牢,一共上了七次,可以想见宴席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