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飞和齐王缓缓踱着步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不下去了就换个话题,奇怪的是这么聊天居然也不觉得尴尬,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慢悠悠的踱到宫门口的时候,有一道人影匆匆的走进来。
此人穿着绯色官服,腰佩银鱼袋,应该是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官员,急匆匆的进宫,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他走到两人身前,身体顿住,拱手行礼道:“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没有开口,只是点头示意,那官员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交汇,有一瞬的停顿,之后便很快移开,低下头,匆匆向宫内走去。
诸葛飞回头看了看,问道:“这位大人很面生啊,齐王殿下可知他是谁?”
“原来诸葛大人刚才真的没有敷衍父皇。”
齐王背着手,转身看了一眼,说道:“他就是京兆尹,孙旺孙玉郎。”
“是他....”
......
都说帝心难测,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
吏部右侍郎之位空缺,人人都觉得接任这个位置的,不是礼部侍郎刘栋勋就是工部侍郎郑明谦,但夏皇却偏偏选了京兆尹孙旺。
靖王和瑞王相争一场,结果谁也没有得利,想到瑞王刚才临走时候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因为他没有选郑明谦而心有不满,诸葛飞扯了扯嘴角,瑞王这个白眼狼,以前送礼送的不亦乐乎,自从他从燕国回来,没有替他求亲成功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了,如今更是因为这件小事冷眼相向......
竖子,不足与谋!
事实证明,诸葛飞看人还是很准的,很早以前他就觉得,就连看似很不靠谱的齐王,都比他们两人靠谱。
和齐王在宫门前挥手告别,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宫里已经来人了。
夏皇做事永远都是这么有效率,有好几次都是诸葛飞人还没从宫里回来,赏赐已经到家了。
晚晴的命妇品级跟着他提升,已经变成了四品诰命,兰儿和小靓也变成了五品诰命,诸葛飞注意到岳母的目光有些羡慕,岳父大人只能用干咳来掩饰尴尬。
之前夏皇倒是因为岳父大人政绩突出,封了她五品诰命,但晚晴如今是四品,做娘的不如女儿,心中自然不太好受。
夏侯淳最近不陪着马丽云,总是往他这里跑,从亭子里走过来看着诸葛飞,问道:“刚才找你的时候,她们说你去宫里了,陛下找你什么事?”
诸葛飞道:“关于在报纸上诋毁刘栋勋的事情。”
夏侯淳惊道:“你承认了?”
诸葛飞点点头,说道:“承认了。”
夏侯淳追问道:“陛下是怎么罚你的,罚俸还是停职?”
“没罚俸也没停职,赏赐了一些东西......”
诸葛飞指了指堆在院子里的,夏皇赏赐的一堆物事,说道:“都在那里了。”
夏侯淳在院子里踱了几圈,看着他,喃喃道:“你说陛下是不是有病,你做错了事,他不罚你,反而赏你......,哪有这样的事情?”
这就是夏侯淳这种直肠子难以理解的事情了,在皇帝眼中,错与对,是与非,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楚的界限,做错了事情不罚反赏,做对了事情不赏反罚,再也正常不过,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就都深谙此道,也幸亏夏侯淳是武将,要是在朝堂上和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没有夏皇庇护,估计没几天就被别人阴死了。
“我明白了。”
夏侯淳摸了摸并没有胡须的下巴,说道:“这就叫帝王心术,有功也不一定要赏,如果功劳过大,功高震主,就算是有功也没有好下场,有过也不一定要罚,如果只是一些小错,不罚反赏,反而可以收买人心......”
夏侯淳的理解虽然浅薄了一些,却也并没有理解偏差,实际的情况要比这复杂的多,他因为大比的事情报复刘栋勋,在夏皇眼中并不算什么,但若是为了吏部右侍郎之位参与党争,打击异己的话,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是前者,哪怕他当众狠揍刘栋勋一顿,也不会受到什么大的惩罚,如果是后者,或许就会因为今天进殿先迈左脚而被打入天牢......
夏侯淳面露思忖之色,忽而看着诸葛飞,说道:“你说,要是我和马丽云把凌云他们抓过来揍一顿,陛下会不会也赏我?”
......
临近年末,朝中没有什么大事,唯一能让所有人都在意的,无非是谁会接任吏部右侍郎的位置。
六部之中,户部管钱,吏部管权,能坐上这两个位置的官员,不出意外的话,前途都不仅限于一个侍郎。
显然,这么重要的位置,无论是靖王还是瑞王都不愿意放过,之前就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明争暗斗,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排进去。
可谁也没想到,陛下没有选礼部侍郎刘栋勋,也没有选工部侍郎郑明谦,这两个呼声最高,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接任吏部侍郎之位的人,还是待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倒是被所有人忽略的京兆尹孙旺,莫名其妙的被调了过去,京兆尹官职不低,权力也不小,但着实是一个委屈的官,这次从官职上看是平调,但其实已经是异常的晋升了。
陛下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曹家,刘栋勋垂手而立,满面颓败,原以为这次升任吏部右侍郎十拿九稳,虽然中间发生了一点儿波折,但很快就扳回一城,可谁想到,千防万防,防了工部侍郎郑明谦,没防住京兆尹孙旺......
此次曹家十分看重的布局失败,就连靖王殿下都亲至曹家,刘栋勋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青年,连呼吸都放缓了一些。
“怎么会是京兆尹孙旺......”
曹锦乾在堂内踱着步子,喃喃道:“论资历,这位置就算不给刘侍郎,也应该会给郑明谦,怎么都不该是他孙玉郎啊......”
“说反了。”
曹锦程端起茶杯,说道:“那些消息放出去,郑明谦被捧得越高,陛下就越不会选他,这个位置就算陛下不给郑明谦,也应该给刘栋勋,不该是他孙旺。”
靖王沉着脸,看着刘栋勋,说道:“这就要问刘侍郎了,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去招惹那诸葛飞?”
曹锦乾闻言怔了怔,看着靖王问道:“此事和诸葛飞有什么关系?”
靖王看着刘栋勋,咬牙道:“如若不是大比那日你当众让他难堪,他此刻岂会报复于你,为了逞一句口舌之利,白白丢掉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曹锦乾听的一头雾水,面露疑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靖王看着他,说道:“刘栋勋当日当众让他难堪,他便在报纸上抬高郑明谦,贬低刘栋勋,将事情搅得一团糟,瑞王今日在殿上以此为理由与我相争,连齐王也替他说话,父皇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弃这两人,选了孙旺。”
听完靖王的话,曹锦乾面色愕然的看着他,问道:“他当着陛下的面承认了此事,陛下不仅没有罚他,还赏了他?”
刘栋勋怔怔的看着靖王,依然有些难以相信。
就因为当日他的一句话,他居然如此的报复,此人,此人竟然小气到了这种程度?
更让他郁闷的是,明明受委屈的是他,陛下反而赏了诸葛飞,抹了他的吏部侍郎之位,这天底下还有公道吗?
“还是误算了。”
曹锦程站起身,说道:“我们斗的越狠越凶,反而在陛下那里失去了机会,倒是便宜了孙旺。”
“有机会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将他拉拢过来。”
曹锦乾想了想,又道:“不过,齐王向来中庸,此次竟会偏帮瑞王,以后需要小心他了......”
“他有什么可小心的?”
靖王挥了挥手,说道:“他在朝中一位亲信都没有,翻不起什么风浪,需要小心的是瑞王,屡次三番坏我们的事,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
瑞王府,瑞王同样一脸怒色,冷声道:“父皇选孙旺还是郑明谦,对本王来说都是一样的,可刚才本王已经暗示过他了,连齐王都选了郑明谦,他居然不帮本王说句话,此人真的诚心归顺本王吗?”
瑞王身旁的一名中年文士看了看他,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件事情,殿下和靖王可以开口,但外臣不行,否则在陛下眼里,便是参与党争,诸葛大人此举,乃最为稳妥之策。”
他语气顿了顿,又道:“从这次刘侍郎的事情就能看出,诸葛大人遇事有些小......有些计较,殿下这次冷遇于他,怕是他会记在心中,一旦他心中有所芥蒂,再想拉拢他,可就难上加难了啊。”
“以他和曹家的关系,和靖王的关系,难道他还敢记恨本王不成,除了本王,他还能投靠谁?”
自诸葛飞求亲失败,从燕国归来之后,瑞王就对他的表现十分不满,今日更是生气,挥手道:“今天晚上,请他过来,本王倒要问问他,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
“瑞王邀宴?”
诸府,诸葛飞看着瑞王府管家递过来的请帖,淡淡道:“不去,就说我没空。”
夺嫡时的站队,其实是一种投资。
选择了对的皇子,最后就有可能赚的盆满钵满,不费力气的走上人生巅峰,选择了错的皇子,仕途中断算是好的结果,搞不好还要抄家灭族,亏的一点儿都不剩。
诸葛飞和瑞王算是共度过一段时间的蜜月期,那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相互利用,可以达到双方都想达到的目的,皆大欢喜。
从根本上来讲,他从来都没有站在瑞王那边过,确切的说,他只站夏皇。
不说此时夏皇正值壮年,身体还很康健,随便站队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单说瑞王本人,也不值得诸葛飞投资。
他不具备成为一个皇帝的能力,也不具备帝王的胸怀,他只具备了夏皇的吝啬......
好的不学,专学坏的,抛开诸葛飞和靖王的恩怨不谈,不带有色眼镜看人,哪怕是靖王给他的感觉也比瑞王强上一丢丢。
如今两人的蜜月期已过,他虽然不是跺跺脚就能震动朝局,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今日瑞王的态度,就是两人彻底划清界限的前兆。
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的奈何桥,大家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没,没空......”
瑞王府管家看着诸葛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一瞬之后,重复道:“殿下说了,务必要请诸葛大人过去......”
诸葛飞看了看走过来的夏侯淳,说道:“你回去告诉殿下,就说我晚上和夏侯小公爷约了吃火锅,不好失信于人,只能抱歉了。”
瑞王府的管家看着他,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诸葛飞这是和瑞王殿下彻底撕破脸皮了。
他目光肃然的看着诸葛飞,问道:“诸葛大人确定要这么做?”
诸葛飞回头望了望,说道:“酒儿,送客!”
瑞王府管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诸葛大人刚才说的话,我会原封不动的转告瑞王殿下的。”
说完之后,他便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夏侯淳走过来,看了看他,问道:“怎么了,你和瑞王翻脸了?”
诸葛飞道:“再不和瑞王翻脸,陛下就要和我翻脸了。”
“也是。”
夏侯淳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夺嫡这种事情,最好别掺和,陛下最不喜欢朝臣结党了。”
夏侯淳想了想,说道:“不过啊,你现在已经将靖王和瑞王彻底得罪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诸葛飞根本不用考虑,夏皇现在身体那么好,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算是靖王和瑞王能上位,也是十几年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而三年后,他就要和兰儿小靓晚晴以及澜澜她们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了,不管夏国上位的是哪个王,跟自己有根儿毛关系?
诸葛飞随口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历史上夺嫡夺到最后,反而便宜其他人的事情还少吗?”
“这倒是。”
夏侯淳点了点头,看着他,又道:“这次你可出名了,大家都知道你诸葛大人小气,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传言能信吗?”
诸葛飞瞥了他一眼,问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夏侯淳想了想,认真的点头说道:“我觉得你是......”
“不说这个了。”
夏侯淳拍了拍手,站起身,说道:“今天晚上火锅吃什么味道的,我叫上梦露一起。”
“吃什么吃!”
诸葛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挥手道:“要吃回你家里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