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篦梳 (9)

  • 撞妖记
  • 绾紫彤
  • 2076字
  • 2024-03-27 19:44:12

“桃妖?”南锦衣转着手中的篦梳:“百年老桃树本就有了修行的基础,再加上十世修行的高僧的血,的确有妖变得可能。所以,你的十世情劫不是你的表妹,而是桃妖?”

小沙弥点头。

他告诉南锦衣,在他弥留之际,老桃树妖变成人,且变成了他表妹的样子。她不仅帮他杀了那些匪徒,留存了佛经,将他的尸骨安葬,还将一缕桃树精魂嵌入了他的体内。

第十一世,小沙弥投胎到了一个普通人家。

父亲是在酒楼里给人打杂的,母亲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因为失手打碎了女主人的心爱之物被发卖给了人牙子。母亲长相柔美,能读书,会识字,属于人牙子手里的高货,是可以卖给旁人做妾的。可母亲运气不好,在被人牙子看管期间得了病,出了满身满脸的疹子。那些疹子都是红色的,看着特别吓人。

就在他们把母亲拉出去活埋时遇到了帮酒楼处理饭渣的父亲,父亲见母亲可怜,拿出全部身家将她买下。

祖父是个土郎中,会一些治病的土法子。抱着将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给母亲涂抹了一些草药。不知是祖父找对了法子,还是母亲运气好,第二日母亲身上的红疹就褪了不少。

就这样,母亲嫁给了父亲,并且有了他。

与上一世不同,他并不是什么出色的孩子,相反有些笨拙,不管学什么,都比别的孩子慢。好在母亲不嫌弃他,总是耐着性子教他,慢慢地,他也有了几分学问,还在十二岁那年考进了县学。

县学里的孩子很多,每一个都是天赋异禀,除了他。

他是最笨的,却也是最勤勉刻苦的。

教他的那位夫子出身寒门,他认为努力比天赋重要,在众多学生里最是待见他。

十三岁,祖父病故。

十四岁,家中走水,母亲重伤,父亲惨死,而他因为在书院中幸免于难。

为了照顾母亲,他在书院附近租了间房子。白天帮人做活,晚上用功读书。他成了方圆十里内人尽皆知的大孝子。尽管他付出了一切,可母亲还是舍下他跟父亲走了。

十五岁,他从人尽皆知的孝子变成了人尽皆知孤儿,夫子可怜他,将他收留在家中,出钱供他继续读书。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可为了能继续读书,能有个地方遮风避雨,他不得不装出他已经接受,且很欢喜的样子。

十六岁,他与夫子的女儿私定终身。

十八岁,他带着夫子的祈愿进京赶考,从数以万计的学子中脱颖而出成了当年的新科状元。

为了摆脱以往被人嘲笑的命运,他开始利用自己新科状元的身份结交权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就是那个瞬间被心魔掌控,入了魔道的人。

他攀附上了吏部尚书,得到了尚书家千金的青睐,摇身一变成了尚书家的准女婿。大喜之日,曾与他私定终身的夫子的女儿带着爹娘找到他,当着满堂宾客揭穿了他的老底。

他恼羞成怒,无地自容。

推搡间,他要了夫子的命。

为了掩盖真相,他大呼救命,指白为黑,说夫子一家是刁民,是刺客,是为了行刺尚书千金而来的。他装作惊恐的样子,命人将其捉拿。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等到一切恢复平静时,躺在他面前的是三具尸体。一个是把他视作得意门生,准女婿的夫子。一个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疼的夫人,还有一个是想要与他执之子手,与子偕老的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那一瞬间他如堕冰窟,连后面是怎么入的洞房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新房时,他身边躺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刚坐起身,喉咙就被人掐住,紧跟着,他的心脏被人挖了出来。

意识消散前,他听到了两句古怪的话。

第一句:你是他,却又不是他。

第二句:我以为负心汉的心肠是黑的,想不到与这鲜红的嫁衣一样。

“桃妖?”南锦衣问,盯着小沙弥。

从始至终,他一直维持着低头的动作,仿佛他讲得都是别人的故事。

“十世修行,十世向佛,却没想到在第十一世入了魔,真真切切体会了一番做坏人的感觉。”小沙弥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黄泉水浊,看不清人间种种。直到过了奈何桥,到了转生台,我才知道我竟是十世修佛之人,才知道夫子的女儿是桃妖,是为我而来的。”

“妖也可以转事吗?”

“不可以。”小沙弥道:“夫子的女儿早就死了!她本就胎里不足,三岁那年又染了风寒,从染病到亡故满打满算不到十天。桃妖那时已寻到了我,但碍于妖的身份,无法与我相认,更无法与我完成前世之约。迫不得已,只能借用夫子女儿的身份,以人类的身份与我一起长大。”

小沙弥轻叹一声:“她履行了她对我的承诺,用尽一切办法与我重逢,像上一世一样常伴我的左右,听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想要与我白头偕老,而我却忘了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南锦衣道:“既已转生,前世种种,便已随着前世烟消云散。记不得就是记不得,她又怎能因为这个怪你。”

“是我怪我自己!若非我说的那些浑话,她又岂会因我而生。若非我与她做得那些约定,她又怎会费尽心思地,历尽千辛万苦地寻我。若非我忘了前尘旧事,又怎会促成今生种种。我以为的好运,巧合与施舍,都是她费尽心思给我的。”小沙弥低头默念:“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她害成那个样子的。”

“这篦梳又是怎么回事儿?”南锦衣将木梳子居高:“被困在梳子里的那个人是谁?桃妖亦或是夫子的女儿?她与寺院中的那个桃花仙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牵扯。”

“它既不是桃妖,也不是夫子的女儿,它是她们的执念与不甘。”小沙弥看向桃树所在的院落:“是我弄巧成拙,才有了今时今日与姑娘的这番对话,也是我自不量力,才有了凡间的那些遇害者。姑娘若能平息,我愿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