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老人正在用干草燃火。他先用火石引燃了干草,又用干草点燃了木炭,待火焰在灶膛里熊熊燃烧时,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表的笑容。
他扶着残缺的腿,自灶膛前的小凳子上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一个大水缸前。刚把腰弯下去,正准备将缸盖打开,听见脚步声的他立马放弃了。
缓缓转身,眯眼看向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柳韩山,哑着嗓子问了句:“娘子好些了吗?”
“疼得脸色都白了,额上冷汗直冒。”柳韩山夸张道,同时观察着老人的反应:“这是我与娘子的第一个孩子,怀的艰难,保的也艰难。老人家可曾遇见过像我娘子这般难要孩子的?”
“遇见过。”老人叹了口气:“我家娘子便是个难要孩子的。”
有了可以交谈的话题,柳韩山索性凑到老人身边,忙着淘米洗菜。他是大少爷,从未干过这般粗活儿,做起事情来有些笨手笨脚。老人家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问:“相公是读书人?”
“读过一些书,但不算读书人。”柳韩山接的很自然:“我家祖上是读书人,也曾出过一个大官,但传到我祖父哪儿就不行了。等到我爹的时候,我们家就靠卖书度日了。我娘是个要强的,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光耀门楣,只可惜小时候贪玩,书没读进去多少,反倒把夫子气病了好几个。”
“小的时候都不愿意读书,等到愿意读书的时候却是没书可读了。”老人摇头:“我娘跟你娘一样。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希望儿子出息的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柳韩山将淘好的米放进锅里:“若我真按照我娘的意思读了诗书,考了功名,哪里还能遇见我现在的娘子。”
“你家娘子是我们程家村的人,是叫程素锦?”
“我家娘子的确姓程,闺名也的确是素锦二字。不瞒老人家,初听这个名字时,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唯恐她看不上我。知她是个丫鬟时,又觉得她们小姐颇有心思,竟给她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直到成亲那夜,我才知道她是程家村的,名字是她们村长给起的。”
“村长起的?”老人家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娘子是这么说的,而娘子是从故去的岳母口中听说的。我寻思着,这素锦二字怕是改过的,一般人家,哪能想到如此清雅的两个字。”
柳韩山眼珠子一转,问老人道:“您老也是程家村的,这给孩子取名的事儿,您老肯定比我家娘子清楚。”
“是村长取的。”老人弯下腰去续火:“我们程家村的村长与别的村长不同,是个做过状元的年轻人。听村子里的人说,他也是当过官的,可因为背后无人,遭人陷害,没做几天就被罢免了。他心灰意冷,带着新婚妻子回到程家村,做了村子里的村长。他是个好人,帮着咱们村子里做了不少事情。”
“原来如此,幸亏我读书不行,依着我的性子,就算是当了官也会被人赶回家吧。”随着灶膛里的火越来越大,铁锅里渐渐传出了香气。“老人家方才说的难要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相公这是要带娘子去哪儿?”老人不答反问,似在有意回避什么。
“去京城看大夫。”柳韩山铁锅:“听说京城里好大夫多,我打算带娘子去看看。走到半路,娘子说她心里不舒服,想回老家祭奠一下亲人,我们便拐到这里来了。临行前带了张地图,说是可以从这边的小路出去,没曾想迷了路,在村子里绕了大半天才找打这间驿站。亏得驿站有人,否则,我与我家娘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附近的村落早就荒废了,你们不该往这里来的。”老人掀开锅盖看了眼:“驿站简陋,没什么吃的,你们姑且凑合一下,等娘子休息好了就上路去吧。从这里往前,绕过那个乱坟岗再走五里地便是新的驿站。”
“多谢老人家,可我娘子体弱,怕是要在这驿站里休息一晚才行。”柳韩上看向外边:“不知那右上房可能居住?”
“住不得,那房子不干净。”老人搅着锅里的粥:“你们若真想住,就住左上房。天黑之前不要出门,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查看。这驿站里什么都有,尤其是天黑了之后。”
“这驿站里都有什么啊?莫不是蛇虫鼠蚁?这些东西我们都不怕,箱子里有药,熏一熏就好。至于房子,我们也可以自己打扫。这右上房朝阳,住着比较干爽。”
“不是那个不干净,是有鬼祟。”老人眯起眼睛“方圆十里,只有这么一个地方有烟火气,有活人,那些东西闻着味儿就过来了。我一个将死的老人,与它们朝夕相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娘子不同,是双身子,受不了那些惊吓。”
“老人家的意思是……这驿站里有鬼?”
“有鬼,且是脾气不大好的,很凶的鬼。”老人揭开锅盖,看着锅中翻滚的稻米,“这种鬼最喜欢吃尚未出生的小孩子。”
一句话,让房中的空气突然变得寒冷起来。尤其柳韩山,只觉得一阵阴风夹杂着雨丝袭来,冻得他一哆嗦。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凡有鬼怪出没,必有彻骨凉意。柳韩山搓着双臂看向阴风袭来之处,只见一团黑雾盘旋在驿站上方。
“锦儿?”柳韩山将目光移向厅堂:“没事吧?”
“老人家是不是煮了粥?我闻见了粥的香味儿。”南锦衣扶着门框探出头来,两人目光交汇,各使了一个眼色。柳韩山领会,借着搭话的名义挡住了老人的视线,南锦衣趁机抛出一张符纸。
只听得半空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两条黑色的长蛇从黑雾中掉了下来。
长蛇落地,朝着厨房的方向爬过去,柳韩山见状,抄起一根烧火棍打向长蛇。长蛇见状,竟避开柳韩山手中的棍子,以左右迂回之势发起攻击。
眼见着柳韩山无力招架,南锦衣故意发出一声尖叫,趁机又抛出两张符去。
打蛇打七寸,黄符穿过雨雾打到两条黑蛇身上,黑蛇瞬间被劈成两段“刺啦”一声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