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语吃惊地看着水洼里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在害怕我吗?”女人说着从水洼里走了出来。
刘静语猛地向后一撤,耳朵里传来了桌椅碰撞的声音。他坐起身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敞开的窗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那个可能是梦。
他习惯性地往左边摸,左边是空的。再看右边,右边的那些文卷也都没了。不远处的书架上,那些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刘静语歪着头仔细回想,却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将那些东西放上去的,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想不到我刘静语也有睡糊涂的一天。”刘静语摇着头站了起来,却发现窗外那棵桂花树下站了一个人。
刘氏祠堂里有一棵桂花树,据说是祖辈们从老家带过来的。尽管他们一路跋山涉水,最终找到了这么一块儿适合居住的地方,也成功地将这棵桂花树给栽活了,可数百年过去了,这棵桂花树从来都没有开过花。
站在刘静语的位置,他是看不见桂花树下的情形的,可奇怪的是,他不仅能看见,还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桂花树下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子。
下意识的,他举起放在书案上的灯烛,朝着窗户走了过去。女子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直到他站到了窗口,直到他们四目相对,女子才稍稍低头,冲着他福了福身。
刘静语见她并无恶意,也对着她点了下头。
“请问姑娘是打从何处来的?”
“这个重要吗?”
“不重要,只是外头刚下过雨,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进来喝杯热茶吧。”
“你不怕我吗?”女人站在树下一动未动:“我以为你会害怕我。”
“我是男子,你是女子,若说害怕,也应该是姑娘害怕我才是。”尽管心里有些忐忑,刘静语还是装出了一派轻松的模样来:“我不是坏人,姑娘也不是。尽管不知道姑娘是打从哪里来的,但静语想,姑娘一定是因为某些事情才出现在这里的。”
“我在等一个人。”女人盯着刘静语:“一个答应过我,说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人。”
“他来了吗?”柳静语问,心里头莫名的有些不安,既像是遗忘了什么,又像是辜负了谁。
“我也不知道他算是来了呢还是没来。”女人摇头:“我希望他来,却又不希望他来。我是不是很矛盾?”
“不矛盾,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一面是好的,一面是坏的。一面是期待的,一面是失落的。在我们不能笃定那个结果的时候,一定会对内心所期待的事情有所彷徨。就像是我即将到来的那门亲事一样,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愿不愿意与我共度一生。我与她从未谋面,却要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到一起。我觉得荒谬,却又不得不遵从。”
“你要成亲了?”女子从桂花树下走了出来,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失落。
刘静语不清楚她眼里的失落是打从哪里来的,他有些心虚地错开目光,对着窗户前的水洼道:“是父母为我定下的亲事,等过了彩衣节便要去对方家里下定了。”
“你会喜欢她吗?”女子走到窗前:“若她不是你喜欢的人你该怎么办?”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便是不喜欢的女人,也能做到相敬如宾吧。”刘静语想到了自己的爹娘:“我爹跟我娘也是盲婚哑嫁,我爹喜欢那种弱不禁风的,娇小的姑娘。我娘则想要嫁一个粗犷的北方汉子。可我娘是性格豪爽的北方姑娘,我爹却是那种磨磨唧唧的文人秀才。听我爷爷说,他们见面的第一晚就闹得特别不愉快。我爹被我娘给打了,我娘呢,把我得嫌弃的不行,差一点就问我爹要休书了。”
说起自个儿爹娘间的那些趣事儿,刘静语的眼睛里都有光:“所有人都以为我爹跟我娘合不来,以为他们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分开,结果他们感情越来越好。我爹变成了我娘喜欢的样子,而我娘变成了我爹喜欢的性子。正是因为他们,我才同意了这门亲事。反正我没有心仪之人,兴许能像我爹一样,通过媒妁之言,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娘子吧。”
“她是个有福气的。”女子眼中的落寞越发深了:“你是这样好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你。”
“借姑娘吉言,若是姑娘愿意,待我成亲那日可以过来吃杯喜酒。”刘静语将房门打开:“外头凉,姑娘有话还是进来说吧。静语不才,对这秋水镇上的各家各户却是熟悉的,姑娘要找的那个人,兴许静语认识呢。”
“认识,都是秋水镇上的人。”女人看着刘静语,眼睛里也有了笑意:“我与他也是在彩衣节上见面的。那会儿他还小,跟着他的爹娘出来看热闹。别的孩子都是要吃要喝,他倒好,冷着一张脸,看什么都不顺眼。原以为他是个难相处的人,不曾想,他竟是那般的善良。”
“他做了什么?”刘静语好奇道:“我觉得这性子跟我挺像的,我打小就不喜欢去逛什么彩衣节,那些热闹的场景在我看来有些聒噪。我记得过了五岁我就不去了,无论我娘怎么哄我,我爹怎么劝我我都不去。我宁可跟着我爷爷来这祠堂里打扫卫生,整理东西。”
看见女人衣襟上有一只蝴蝶,刘静语快速道:“我小的时候救过一只蝴蝶,一只长得很奇怪的蝴蝶。”
“奇怪吗?”女人看向自己的袖子,在她的袖子上也有一只蝴蝶。
“不是奇怪,是新奇。”刘静语换了一个词儿:“我们秋水镇地处北疆,却又与别的北疆小城不同,我们这里雨量充沛,有赛江南的美誉。从春天到秋天,亦有不少蝴蝶飞来,各式各样的都有,唯独那只特别不同。”
刘静语激动地比划着:“我从未见过那样神奇的,美丽的蝴蝶,它就像是一片承载着岁月沧桑的叶子,飘飘悠悠地落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扭过头看它,它竟张开翅膀看向我,将一片叶子变成了两片。”
刘静语将两只手并到了一起,做了一个拍打的动作:“就像这样扑闪,傍晚的夕阳很美,余辉落到它的翅膀上,我好像看懂它的心思,它受伤了,它需要我的帮助。奇怪吧,我竟然跟一只小蝴蝶心灵相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