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关上,秦邺就察觉到了一股危险。他握着南锦衣给他的那个小药瓶,向后退了半步,后背碰上了随堂的手臂。
转头,随堂笑得既恭敬又谦卑,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杀意:“秦兄紧张什么?端木前辈又不是老虎。”
“随大人说的是,这端木前辈哪能是老虎呢。老虎在外头呢,且还是一只母老虎。”秦邺跟着随堂的笑容在脸上划出一个恰当的弧度:“这大晚上的,随大人关门干什么?万一我家大人有吩咐,隔着门,我也听不见不是?”
“几个牛头怪而已,用不着秦兄出手。”随堂按住房门:“我与秦兄坐那边如何?”
“随大人请!”秦邺做了个顺手的姿势,却顺手拔刀,将刀刃横在了随堂的脖子上。
“秦兄这是做什么?”随堂笑,不以为意。
“那要问问随大人想要做什么。”秦邺道:“方才进门时,随大人做了一个姿势,那个姿势是南疆人特有的姿势。还有,在与随大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我看见了随大人耳朵后面的那个东西。那东西似有些眼熟,不知随大人能否让我再仔细看看看。”
“什么符号,那是随某的胎记,打小便长在耳后的。”随堂捏着耳垂:“秦兄若想看,那便让秦兄看了,只是秦兄看了可不能告诉别人!”
随堂说着,压住耳垂,将耳朵翻了过来。秦邺看到一个红色的,十分清楚的类似蜘蛛一样的印记。这印记他只在一人身上看过,那便是南疆的大国师红蛛。
红蛛不是大国师的名字,除了南疆国主和大国师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他之所以叫红蛛,因为他的耳朵后面长着一个类似红蜘蛛的印记。
这个印记,秦邺见过。
那年,秦邺十二岁,跟一个老捕快学功夫。
听人说,那个老捕快年轻时候很威风,不仅在京城里头当过差,还缉拿过好几个重犯要犯,江洋大盗什么的。可就因为老捕快爱喝酒,喝酒误事儿,把一个很重要的差事给办砸了,于是老捕快就被发配到了安平,到了安平没几年,又因为喝酒误事儿,被县太爷给撵了出来。
这朝廷俸禄虽然没了,可他还是有真功夫,真本领的,遇到那些办不了的案子,县太爷还会派人来请他。他也不计较,能帮忙的都给帮,帮完会问县太爷要一些赏钱。赏钱不多,够买酒就行。
秦邺打小的愿望就是当捕快,家里都是老实人没啥门路,刚好老捕快喜欢秦邺,也愿意教他,家里人就让秦邺给老捕快磕了头,认老捕快当了师傅。
打从八岁那年起,但凡老捕快办案,都会把秦邺这个臭小子带到身边。老捕快这一带就是四年,直到秦邺十二岁那年,他们遇上了一桩离奇地无头女尸案,在调查那个案子的时候,又牵出来了南疆的探子,树藤摸瓜找到了南疆设在安平县境内的老巢。
老捕快立了大功,可因为他不是正儿八经的捕快,这功劳自然算在了县太爷身上,县太爷荣升,但也给了老捕快一个许诺——只要秦邺愿意,待秦邺成年之后,便可以进入县衙当正式的捕快,至于老捕快,也会得到县衙给予的一些额外补贴。
县太爷走的那天,特意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设宴,参加宴席的除了城里的富豪乡绅外,还有他们师徒两个。酒过三巡,一老一少,做南疆打扮的人突然闯了进来。老者直奔老乞丐,小的那个则直奔县太爷。秦邺机灵,知道来者不善,跑到县太爷跟前,利用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挡了那个小南疆几下。
小南疆的功夫明显是高于秦邺的,他也瞧出来的,像猫捉耗子一样的逗弄着他。他气急了,瞅准机会,在小南疆的胳膊上咬了一口。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小南疆咬的脸色都变了。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看见了小南疆耳朵背后的符号,那个像红蜘蛛一样的符号。从垂死的老捕快口中,他得知老南疆是南疆的大国师,小南疆是他的徒弟,也就是南疆未来的大国师。他告诉秦邺,他所以离开京城,不是因为他办砸了差事,而是搅合进了一桩以他的身份绝对不应该被搅合的事情里去。
他是有正义感,但他不想死,他想要保命,只能装傻充愣地被贬到了这个地处偏远的安平县。为防被人追杀,他只能做个嗜酒如命的酒徒,在安平县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遇见秦邺,让他突然间明白了很多,在遇见无头女尸案的时候,他知道,需要他做的事情来了,他利用无头女尸案,牵出了蛰伏南疆的探子,将其一举剿灭。案子破了的时候他就明白,他活到头了,南疆那边肯定会派人杀他灭口,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物,竟然惊动了南疆的大国师。
他告诉秦邺,倘若秦邺能够侥幸活着,不要为他报仇。他要他待在安平县,做个普普通通地,安分守己的小捕快。
老捕快死后,在小南疆的恳求下,大国师暂时放过了他,他也侥幸的成为了那场宴席中余剩不多的活口。
他清楚的记得,小南疆走时对他说的话:“你的命是我暂时寄存在你这里的,等有需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回来拿。”
小南疆走的时候,特意露出了耳朵背后的那个类似红蜘蛛的印记。那个印记,也成了秦邺永不消散的噩梦之一。
就在他以为那个印记永远都不会出现的时候,随堂在关门的时候刻意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耳背,他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被掩埋的记忆瞬间苏醒,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
老捕快被杀时的恐惧袭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逃无可逃时,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毫不犹豫地拔刀,将它横在了随堂的脖子上。
“你究竟是谁?是南疆的大国师,是南陈户部的小官儿随堂。”
“看来你并没有忘了我。”随堂笑,一副很欣慰的样子:“随堂可以是南疆的大国师,南疆的大国师也可以是随堂。身份,地位,名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秦邺问,将手中的刀逼近他的脖颈一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