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把落地,整个酿酒坊都燃了起来。大火中,那些原本死寂的酒瓮开始发出嗡鸣声,跟着,一个又一个的酒瓮在大火中炸裂。黑色的虫子在火焰中挣扎,有一些从大火中爬了出来,爬到一半,被什么东西给拽了回去。
柳韩山眯着眼睛问南锦衣:“夫人可有看清楚?”
“没有!”南锦衣摇头:“我们太急了些,时间够的话,我们应该把那些酒瓮一个一个砸开来看。”
“夫人怀疑酒瓮中还有别的?”柳韩山盯着那团火,想要从那团火里看出端倪来:“那只胳膊不见了!”
“它在那边!”南锦衣随手丢出一张符,符纸化刀,将正要逃走的断臂钉在原处。
“还真是它。”柳韩山搓着手朝断臂走去:“主人都不在了,它居然还活着,看来它比它主人知道的事情还要多。”
“问问它,师傅让我们来,肯定有他的目的。除了这酿酒坊里的酒瓮外,最大的惊喜应该是它。”南锦衣拔下头上的发簪,从断臂的断口处开始,一点点划向中指的指尖。肉眼可见的,断臂开始瑟瑟发抖,它感觉到了恐惧。
“你既不是人偶,也不是傀儡,你究竟是什么?”南锦衣捏着发簪:“虽瞧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但瞧得出你怕死。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我可以视情况放你一条生路。”
断臂犹豫了很久,于掌心中裂开一条线,线中长出一只眼睛。
“夫人饶命,我是太岁!”
“太岁?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的那个太岁?”柳韩山狐疑地瞧着它:“家中有典籍记载,太岁,又名肉灵芝。状如肉,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太岁有五色,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典籍中还有记载,说这个太岁可以归类于‘菜’或者‘芝’类,可食用,可入药,但太岁与太岁之间的差异较大,不是所有的太岁都可以食用或者入药。典籍中有提醒,说凡遇太岁者,收藏为主,不可轻易食用。”
“没错,我们太岁是有很多种,我的原身是白太岁,迄今为止,已经活了近万岁。你们在酿酒坊里看到的那种类似黑色的虫子是黑太岁,比我的岁数小一些,从百岁到千岁不止。与它们相比,我更具智慧。它们与我相比,更具毒性。按照你们典籍上所说的,我属于那种可食用的太岁,食用后可延年益寿,它们属于不可食用的。”
“你们是被那个和尚抓住的?”柳韩山问,“是那个和尚把你们变成这样的?”
“我知道你说的和尚是谁,他是南疆的大国师,但我们不是被他抓住的,我们是被他的先祖抓住的。用你们的话说,是他的祖师爷。”断臂扭动着身体:“我们出生在一个叫太岁城的地方,那个地方现在归属于南疆,属于南疆王的统辖范围。”
“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太岁城。”柳韩山看向南锦衣。
南锦衣摇头:“我倒是在一部古书里见过。”
“古书?”柳韩山蹙眉,“能被写进古书里的城池,距离现在应该很遥远。”
“是很遥远。”断臂活动着手指:“我们是被和尚的祖师爷从城池底下挖出来的。”
“城池?那座城池?”柳韩山追问,以防自己被断臂糊弄。
“就南疆的那座城池,他们管它叫国都。”断臂曲起食指挠了挠掌心:“我们白太岁的记性很好,我记得我们的太岁城是因为地灾被埋的。那时,我还是只初长灵智的小太岁,就住在墙根儿底下。那城墙是用糯米浇筑的,特别结实,是护卫整座太岁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之所以能从墙根儿底下钻出来,是因为在城里乞讨的那些叫花子,他们喜欢蜷缩在墙根儿底下睡觉。天寒地冻时,为了取暖,会在墙根儿底下刨坑,我就是因为其中一个乞丐刨坑才钻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发生了地灾?”柳韩山问断臂:“莫不是那些乞丐告诉你的?”
“地动山摇不是地灾是什么?”断臂反问柳韩山:“城墙坍塌,房舍坍塌,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很多人想逃,结果连同房舍一起被砸到了坑里头。
那是我开启灵智后头一次经历地灾,我跟坍塌的城墙一起陷入深坑,我听见了痛苦的声音。距离我最近的是一家三口,男人被砸断了腰,只睁了下眼睛就死了。女人护着孩子,她伤的很严重,奄奄一息。孩子受到了惊吓,她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儿,蜷缩在母亲的身子底下,呜呜咽咽地哭。母亲安慰她,说一定会有人来救她。”
“有人去救她们吗?”南锦衣问,声音很轻:“没有人对不对?”
“整座城池都陷到了地下,哪里还会有人来救她们。”食指又在断臂的掌心中挠了挠:“母亲想让孩子活下去,可她哪里知道,等待孩子的只会是死亡。我看着受伤的母亲离世,看着孩子因为恐惧情绪崩溃,看着她哇哇大哭,看着她因为饥饿不停地喊着娘亲,看着她用小手在土里扒拉。我怜惜她,拼了命地往她身边爬,我想着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靠我活下去。我是太岁,是可以食用的白太岁,我愿意为了她牺牲我自己。可她怕我,她不知道我是什么。”
“你尽力了。”柳韩山摸了下断手。
“我很内疚,身为太岁,我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断臂将五根指头全部拢了起来:“小女孩儿死后,我进入了沉睡,直到有人把我从土里刨了出来。那时我已经长大了,铺开来看,足有一张桌子那么大。他们当中有人认出了我,把我献给了他们的王,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了解到,距离太岁城的覆灭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是现在的南疆王吗?”柳韩山问:“不,不对,时间对不上。据我所知,现在的南疆都城是在旧城池的基础上改造的,而旧城池是什么时候建的已经无从考据,只知道旧城池不是废墟。”
“的确不是现在。”断臂的五根手指搓了搓:“我见到的那位应该是南疆的第一任南疆王,也是南疆历史上最伟大的王——巴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