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的少帮主是一点儿没汲取他爹的优点,除了那张脸长得跟他爹比较相似之外,剩下的哪哪儿都不像。他天生体弱,悟性差,根本不是练武的料。读书不上进,据说小的时候夫子给他讲课,讲不了几句他就呼呼大睡。正经的功课是一点儿都不想学,反倒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学就会。
“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南锦衣不解地问:“武功不好,学问不好,不代表这个人就一定一无是处。例如前朝的几位皇帝,一个擅长诗词歌赋,一个擅长木工,还有一个擅长厨艺。他们当皇帝,是当的不咋地,可若是去当诗人,当木匠,当厨师,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夫人说的是,可一学就会,不代表这个人有长性,能坚持。我是如此,那位马帮的少帮主也是如此。”方生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就拿我来说吧,我小的时候擅长钓鱼,别人钓不到的我都能钓到,我若是好好钓鱼,也能像夫人说的那样,做个出色的钓鱼翁,靠打鱼为生。可就是因为我擅长钓鱼,钓了两年就腻了,就再也不想去做这件事了。等我意识到,我可以靠钓鱼为生的时候,我的天分已经被我给荒废了。”
方生看了眼搁置在墙角的,早已经被损坏的钓鱼竿:“那钓鱼竿还是我外公给我做的,我小的时候住在我外婆家,他们家门口有条河,我的童年就是在那条河上过的。”
说完,他立马将话题转到了马帮少帮主的身上:“我曾在马帮里头干过活儿,与这位少帮主也有数面之缘。怎么说呢,这位少帮主不笨,例如相马看马,他一学就会,但学会了就没兴趣了,对于马帮的事务也不操心。”
“如此不成器,乌衣帮的帮主为何会将女儿嫁给他?”南锦衣不解:“若这是我的女儿,我必定不愿意。不说让女儿嫁个好的,起码要嫁个差不多的。”
“自然是有些原因的。”方生解释着:“这少帮主虽说有些不成器,可马帮家大业大,他又是唯一的独生子,不管他娶谁,这马帮的基业,都是由他的孩子继承的。马帮与乌衣帮在咱们安平县算是比较大的帮派,这两家联姻也算是利益联姻了。再者,这少帮主虽然干啥啥不成,却没有什么恶习,单从成家过日子的方面考虑,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丈夫的人选。”
“方才他们往乌衣帮运送的是什么东西你清楚吗?”
“应该是少帮主和少夫人成亲要用到的东西吧,再不就是旁人送的礼。大人,夫人,你们别看这马帮在咱们安平县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外面,尤其是跟外邦的那些人做买卖做得大着呢。甭说少帮主成亲,就是以往,赶上逢年过节的时候,这马帮主都能收到不少贵重的礼物,而负责押送这些礼物的就是少夫人旁边的那位。他是一早就跟着马帮主的,据说功夫极好,算是马帮主的左右手。”
“这少帮主不是在城里成亲吗?听说乌衣帮的那位大小姐还在县城里购置了宅子,且那宅子是专门用来成亲的。”
“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方生喝了口汤:“这可是马帮的少帮主,这马帮的根基在哪儿?在马家村,这少帮主成亲肯定是要在马家村成的。为了给少帮主成亲,马帮主特意在后山的半山腰上建了一栋大宅子,说起来,那栋宅子距离古庙不远。这未来的少夫人的确在县城里买了宅子,就是那位大人之前的宅子,我跟秦大哥去宅子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碰见他们往宅子里头搬东西。”
方生又喝了口汤:“那搬家的人里头正好有我认识的,我私下里找他问了。据他所说,这马帮与乌衣帮有意联合起来,以姻亲的关系共同做生意,这做生意少不得要在县城里开店,而负责打理铺子的必定是乌衣帮的大小姐,马帮未来的少夫人。这少帮主又不是乌衣帮的赘婿,自然不能跟着大小姐住在乌衣巷里,在外头买处宅子,既能方便二人行动,又能堵住外面那些说三道四,随意揣测的。”
“明白了,成亲是在马家村,县城里头的那处宅子相当于他们夫妇二人的外宅,是做买卖用的。”柳韩山抿了一口汤:“将新宅设在马家村天经地义,可这马帮主为何要将宅子建在古庙附近,他不知道这古庙闹鬼,闹妖怪吗?”
“这马帮主就是打从马家村里出来的,这村子里的事情肯定比我们清楚。”方生蹙着眉:“我估摸着人家是没把那古庙放在眼里。说来说去,这古庙闹鬼,闹妖怪的事情,咱们都是从旁人的嘴巴里听到的,至于真相如何,只有那些亲眼见过的人才知道,可那些亲眼见过的,多半都不在了。真相如何?有鬼还是有怪,无从辨别。”
方生闷头喝汤,直到汤碗见了底,这才抬头看着柳韩山:“以我所见,马帮主不是个傻的,这马帮也在马家村经营了好几年了,若真有外面传得那些怪事,这马帮又怎么会一直留在马家村呢?”
“方生话里有话。”
“嗨,倒也不是话里有话,而是我们私下里有些猜测,但这些猜测尚未印证,不敢当着大人与夫人的面明说。”方生勾了下眼神儿:“此时不在县衙,大人也没穿官府,我就当个闲话与大人说说,大人与夫人也当个闲话听听。”
“说来听听。”柳韩山饶有兴趣:“可是这马帮与马家村另有秘密。”
“倒也算不上是秘密。”方生挠头:“我们怀疑,这马家村闹鬼,古庙闹妖怪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幕后之人,没准儿就是这位马帮主。大人您想啊,若是这古庙里没有闹妖怪的传闻,若是马家村没有闹鬼的传闻,这村民会外迁吗?若是村民不外迁,若是马家村没有变成荒村,这马帮又可能成为现在的马帮吗?别的不说,单是马家村里的那些百姓,他都不好另行安置。这马家村看似贫瘠,对于马帮来说,何尝不是一块儿福地?”
“你可是在马帮看到了什么?”柳韩山的眼神变了,他就知道,秦邺不可能无缘无故招一个生人进县衙,且让这个生人跟着他来马家村。
方生咧嘴一笑,冲着马家村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我们在马家村看见过不少马车,马车全被黑色的篷布遮着。那些马车通常都是跟着被贩卖的马匹一块儿出入的,一般人不会去留意,就算留意到了,也会认为是马帮要贩卖的东西。那些马车里装得都是人,女人,一个马车里大概能装四五个。他们通常会在傍晚时分抵达马家村,稍作休整后,会有专人护送到山脚下,待第二天醒来时,所有的马车跟装在马车里头的女人都不见了。我们怀疑,马帮主做得不止是贩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