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这事儿,柳韩玉谁都没告诉,就连她爹娘都不知道她要去安平县找弟弟,他们以为柳韩玉忙商号的事情去了。
皇上病重,整个京城都处于极度紧张的气愤中,柳家和楚家更是被众多眼睛盯着的目标。盯楚家是为了站队,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盯柳家也是为了富贵,但更多的是想要看看柳家会不会倒,什么时候倒,倒得时候,作为外人的他们能不能捞点儿好处。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就像他们猜不到柳韩玉会选在这个时候出京,而从旱路转乘水路的柳韩玉会跟商船主人一起被人劫持,眼下正跪在舱门外一样。
柳韩玉觉得这趟出行真够刺激。
此时,商船正沿着河道行驶。易容乔装的柳韩玉与商船主人老老实实地跪在舱门外,耳中听得是从底舱中时不时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痛苦。
水匪们在两人身旁来来往往,从刚开始的侧目到后来的不以为然,最后完全就当他们是船上无用的摆设。旁边就有存储仓,两名级别稍微高些的水匪正在里头议论。存储舱的舱门虚掩着,并未关严实,粗俗不堪的言语断断续续飘入柳韩玉和商船主人的耳朵里。
“我看这人挺有钱的,单是这一船的货物就够普通人吃半辈子的。你说他怎么选了个那样的女人做婆娘?”
“许是这有钱人的喜好跟咱们不一样吧?咱们就喜欢那种皮肤白,眼睛大,小身段儿勾人又勾魂的。”
“男人都是一个心思,除非这男人没用。”说话那人喝了口酒:“我们老家有个土财主,娶了个五大三粗像猪一样的婆娘,我们都觉得他眼瞎了,可你猜怎么着?不是他眼瞎了,是他的眼睛忒亮了。这真正有钱的不是他,是他那婆娘,他要是不娶他那个婆娘,他一辈子都上不当土财主。你说说人家,为了当这个土财主牺牲了多少,换了是你,你行吗?”
“我觉得我不行。”另一人赶紧道:“我这个人虽然贪钱,但绝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你让我倒插门当赘婿,我没意见,但你不能让我娶一个像猪一样恶心的女人。我下不去那个嘴啊。”
“所以,你跟我都是穷命,哪怕老天爷将机会摆在你跟我的面前,你跟我都抓不住。”两个人一边咕哝,一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外头的这个丑是丑了点儿,可身段不错,你看她那小腰,用读书人的话说,盈盈一握。”
“身段是不错,可那张脸吧,着实丑了些。”水匪将一粒咬碎的坏花生吐到地上:“这长脸,怕是值不少银子吧。”
要不是手脚被捆着,柳韩玉真想摸摸自己的脸。她记得,她没有把自己画得很丑啊。
商船主人无视存储仓中的议论,一来柳韩玉并不是他的女人,他只是收了她的钱,给了她一个便于出行的身份罢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揭穿柳韩玉的身份。比起柳韩玉来,他更关心自己的财物。这批货,是他的全部家当,若是不能将这些财物拿回来,他还不如从船上跳下去淹死了。
柳韩玉不知商船主人心中所想,在摸不到自己的脸之后,她将目光落在了商船主人的膝盖上。这人是个硬脾气,明知不是水匪的对手,还是领着船上的船工跟水匪干了一仗。他的右腿被打断了,那骨头断裂的声音让柳韩玉听了只觉牙疼。可他是条硬汉,从方才到现在,跪了大半个时辰了,愣是吭都不吭。
“老爷!”眼见着水匪不在意自己,柳韩玉用肩膀轻轻撞了商船主人一下:“你的腿没事儿吧?”
“没事儿!”商船主人紧盯着底舱,那是关押船工们的地方,方才那些凄惨的喊声就是从船工的口中发出来的。
“你想救他们?”柳韩玉看着商船主人:“放心的,他们没事儿的!”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商船主人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柳韩玉:“他们是水匪,是杀人不眨眼的水匪。”
“那都是传说。”柳韩玉打了个哈欠:“水匪也是人,也是惜命的。这劫财跟杀人是有区别的。劫财不一定死,但杀人一定会死。放心吧,等商船行驶到一个适合的地方,他们会把咱们赶下船的。”
“合适的地方?”商船主人苦笑着:“我行船十多年,还从未听过水匪会放人的。”
“道听途说未必是真。”柳韩玉晃了下脖子:“相信我,你跟我,还有哪些船工都不会有事儿。他们会选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那个地方距离县城和村落都很远,在将咱们赶下船之后,他们会迅速逃离。就算咱们这两条腿再怎么能跑,等咱们报官,官府的人立案,着人调查,他们早把这一整船的财物运到他们的巢穴里去了。遇到个清官,还能帮着查两天,若是遇见个昏官,这就是一桩不了了之悬案。知道劫匪为什么打断你跟那些船工的腿吗?除了镇压,除了杀一儆百,还担心你们下船的时候跑得太快。”
“你又不是水匪,你怎的如此清楚?”
“没当过水匪,还没见过水匪吗?”柳韩玉笑眯眯的:“知道柳家吗?就是南陈最有钱的那个柳家?”
“从商的哪个不知柳家!”商船主人咕哝着。“柳家是大商家,就算是走水路,也没有那个水匪敢动人家。”
“那你可就错了,柳家不是没有水匪敢动,而是跟水匪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柳韩玉眨了下眼睛:“首先,他们摸清楚了大部分水匪的来历,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儿。当然,这种大手笔的事情,也只有柳家这种大财主才能做得出来。毕竟调查什么的,要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其次,柳家给了这些水匪不少好处,这些所谓的好处不一定是钱,而是某种利益牵绊。最后,是因为柳家的护卫很厉害,一般的水匪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说柳家的事儿做什么?”商船主人咬着牙齿:“我们又不是柳家的!说句不好听的,真遇到危险,柳家未必会将这一整船的货物看到眼里。我们呢?我们要靠这一船的货物活命。人在货在,货不在,人也没必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