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不是周林呢?”柳春查看着那具尸体:“死者很年轻,死亡时年龄应该不超过25岁,这个年龄,跟死亡时候的周林相符合,但跟棺材里的这个死亡时间不太符合。死者右手上有很明显的老茧,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爷手上也有,只是没它这么严重。死者皮肤粗糙,与周林的生活背景以及生活方式相同。就这具尸体来看,死者像是被勒死的。”
“是先中毒后被勒死的,你看他的指尖。”
“指尖?”经由柳韩山提醒,柳春这才注意到周林的指尖。
周林是个读书人,虽然皮肤粗糙,但指甲修剪地很干净。指头发黑,起初以为是腐败所致,可仔细看,他的手部保存完好,是全身上下唯一一个没有发生明显腐变的位置。人的头发和指甲会在人死后继续生长,因为死亡时间段,头发的生张速度不明显,但指甲不一样,两天不剪就是一个样子,可这个周林的指甲,平整的就像是刚修剪过的。指甲不长,指尖发黑,这世上只有一种药可以做到——七腥海棠。”
这七腥海棠不是海棠花的品类,而是一味毒药的名字,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研制它的主人名叫海棠。这个海棠相当神秘,人们只知道她是个女子,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却无人知晓。
七腥是因为她制作了七味绝世无双地毒药,这些毒药无色无味,只需一点便可要人性命。凡是被毒死之人,死后第三天会散发出像鱼一样的腥臭味儿。这股气味儿通常能持续到死者下葬时,一旦死者入土,这股味道就会消失。
于是有人猜测,这海棠姑娘极有可能是在某个沿海的渔村长大的,因为对鱼的腥臭味儿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故而在她制作的每一味毒药里都掺入了这种特殊的味道。
江湖上还有另外一种传言,说海棠本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在跟随乳娘外出赏灯的时候被人给抱走的。因那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鱼腥味儿,故而成年后的海棠姑娘在其研制的毒药中加入了这种味道。为的是惩罚和警示那些坏人。
传言始终是传言,因为从没有见过海棠姑娘,也就无法当面向她印证这些传言的真假,可七腥海棠是真的毒,其毒发后的症状与眼前的周林十分相似。
“指尖有墨,陷害他的人应该是将这七腥海棠掺到了他的墨里,让他在研磨写字的同时不知不觉的中毒。”柳春看向死者的脖颈:“但有一事属下不明,既然凶手已经在死者的墨里下了七腥海棠,干嘛还要多此一举的用绳子去勒他的脖子?他是怕周林死不了,还是怕周林死后没人调查他的死亡原因,怕他的死被官府糊弄过去?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勒周林脖子的与给周林下毒的是否是同一人?这七腥海棠可不便宜啊,且有价无市,十分难买,就连咱们柳家,也只得了两颗。”
“咱们柳家还有七腥海棠?”
“大小姐买的,估计没跟少爷您说。”柳春忍着笑:“不止七腥海棠,大小姐手里还囤了不少毒药,听说都是极品。”
“我姐真是……”柳韩山摇头:“我以后得离她更远点儿,我姐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发疯,且疯起来六亲不认,我担心她哪天用我试药。”
“大小姐说了,在爷没给柳家传宗接代之前,大小姐是不会让爷冒险的。”柳春将脸转到一旁:“就算爷成了亲也不用慌张,爷忘了,咱家夫人也厉害的很。有夫人在,大小姐她不会把爷怎么着的。”
“我姐那人有八百个心眼儿,夫人虽厉害,论心眼儿却不及我姐,我担心夫人被我姐给带坏了。”一想到南锦衣被柳韩玉带坏的画面,柳韩山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这下毒之人与勒死周林之人是否是同一人?”
“爷怎么看?”
“可能性很多,但我们要先弄清楚这人是不是周林,他确切地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如果他不是周林,他是谁?为何会像当年的周林一样被仍在乱葬岗里?真正的周林现在在哪里?如果他是周林,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发生了什么。总之,我们要先确认他的身份。”
“听说周林父母早亡,他又没有娶妻生子,咱们该去哪里确认他的身份。”柳春挠头:“属下发现了,但凡是跟着爷办事儿,这事儿就没有哪个是能顺利的。”
“与其站在哪里废话,不如帮我把人从棺材里抬出来。”柳韩山取下布巾:“抬的时候小心些,他是中毒死的,在无法确认具体死亡时间的情况下,尽量不要碰到他的皮肤,不要沾染到他身上的那些东西。”
“不用抬,爷您往后退推,您看我的。”柳春哐哐两下,原本就薄的棺木直接裂了。柳春的劲儿使得非常巧,整个棺材只有四周裂了,底板还好,能让周林安安稳稳地躺着:“爷想要怎么验?属下动手您动眼。”
“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十五岁那年,他比我大两岁,进京赶考,却没能进考场。”
“没能进考场,为什么?”
“他初到京城不认识路,摸错地方了。他带的盘缠不多,原以为高中之后会有地方住,那晓得连考场都没进去。他是个乐观的人,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背着一箱子的书在城里找活儿干。他连着找了好几家,没有一家愿意用他,最后,他找到了我们柳家的商铺。”
“咱们柳家的商铺也不是善堂。”柳春围着那个周林打转。
“但他很特别,他很有礼貌,面带微笑,即便被拒绝,也会有理有据地为自己努力争取。一年不成,那就半年,办成不成,那就三个月。三个月不成,一个月也成。没有工钱也可以,只要管吃管住。吃得不挑,能果腹不让饿死就行。住得也不挑,只要冻不死,能睡就行。我跟着我娘巡店,我娘觉得他很有意思,就把他留下了。知晓他学问不错,就让他教我,可惜我读书不大用功,被他说天生是做大少爷享福的命。”
“他这是在挖苦少爷!”
“不,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他说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出身,唯有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才能换得一日三餐,安安稳稳,但我不同,我一出生就是柳家少爷,只要不当纨绔子弟败家子,单是我爹娘留给的那些产业,足够我吃喝十辈子,他说像我这样的大少爷,读书不好没问题,识字就行。他的诚实,他的毫不掩饰,让我瞬间喜欢上了他,觉得他这个人是真特别。”
柳韩山看向远方:“我们互为知己,只可惜,只相处了短短几日,我就被我娘送到书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