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仙？”陈砚口中轻喃，道教中有这样一位神仙吗？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忆起当初在五仙观中，被喰仙能力击杀的仙属怨灵，莫非和这位郑仙，有关系？
所以，当初真正的郑仙，其实早就死在了五羊手中了？
阿善师张口说道，“《莱芜县志》载：安期真人，秦人也。隐居是邑，住凤凰峰下修炼，遂以得仙。”
“南朝陶弘景《真灵位业图》称之为北极真人，相传始皇东游时，闻其名而邀请相见，称之为异人。这才有了后来始皇帝派遣徐市卢生等人入海探寻仙人。”
陈砚说道：“不过是神道异闻而已。”
阿善师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陈砚的胸口，“真的是神道异闻吗？”
陈砚沉默片刻，右手伸入怀中，取出自身那卷司命帛书。
在他的眼中，当这卷帛书拿出时，三卷帛书上的波动更加剧烈了，甚至隐隐泛起了道道金光。
金光在空中逐渐交融，奇怪的是，阿善师却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奇妙的景象。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陈砚手中的帛书，透出一抹炙热的光芒，随后渐渐变得暗淡。
“善师为何初一见面，就断定我身上有着同样的帛书？”
陈砚右手平摊，将帛书举在阿善师面前。在他的眼中，三卷帛书上的金光愈发的炽热，在空中交汇相融。
当金光达到最炽热的亮度时，陡然分为两道光束，分别朝着他和阿善师的身上缠绕过去。
陈砚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心觉中却感到金光并无恶意，又生生克制了下来。
金光融入身体中后，他只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似乎有种力量在血液中流转。
他发现，那些金光竟如活物般围着他丹田缓慢旋转，然后化作滚滚洪流奔涌向四肢百骸，一阵清凉之意自经脉中扩散至全身各处。
当这股金光游遍他的全身后，又顺着他的手臂涌入手中的司命帛书内。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短暂到阿善师根本没注意到陈砚的变化。
在陈砚眼中，缠绕向阿善师的金光，却在接触到阿善师的身体时，径直穿了过去，仿佛坐在那里的是个虚幻的人体一般。
如此反复了几次后，空中的金光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掉转方向，朝着陈砚手中的司命帛书涌来，一点点没入其中。
阿善师完全没有察觉身边发生的变化，将目光从陈砚手中收回：“得到两卷帛书，修炼仙人赐予的功法，几十年来，或许是心心念念的执着。在看到你时，我竟然冥冥中感应到了一点光芒，正如当年仙人第一次赐法时的感受。”
所以他才在初次见到陈砚时，就肯定的说出他身上有仙人传承。
也在欣喜若狂之后，愿意将自己数十年的经历说给陈砚听，实在是因为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
任谁苦苦等待了四十年的机缘出现在面前，都没办法做到不为所动的。
“四十年来，我苦求郑仙赐法，却一无所获。今日本以为终于诚心感动仙人，故而失态。”
阿善师看着陈砚手中的帛书，眼神变得暗淡，再到浑浊。
他嘴巴蠕动了几下，“可惜，仙人终究还是没有眷顾，我等来的，不是我要的。”
陈砚心中却是犹如惊涛骇浪般，若阿善师所说的仙人，正是先秦时期的郑仙，结合他当初在五仙观看到五羊献祭仙人的画面，难道，当初的五羊传说，只是一场美化后的骗局？
真正的五羊仙人，当初就已经被五只羊头神灵献祭，死于非命了？
所以阿善师苦苦追寻了一辈子仙人遗迹，却快死了都没有丝毫所得。
那当初让他突破抱丹的仙人，是谁？
陈砚心中闪过一丝寒意。
见阿善师没有抢夺手中帛书的意思，陈砚犹豫刹那，将帛书放在面前的地上，缓缓展开。
阿善师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还是没忍住将帛书拿起来，片刻后又失望的将其放回。
“老朽这具身躯已经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曾经混元融合的丹劲，已经开始涣散，此生已经无望再进一步了。”
陈砚看着眼前这个意志消沉的老者，口中轻声问道：“丹劲之上，还有路吗？”
阿善师沉吟片刻，说道：“明劲在手，暗劲在肘，化劲在身，丹劲在神。踏入丹劲，精神内敛如金丹，如鸿蒙初开，演化出大千世界的一个奇点。不过，即使当年我踏上此境界，也只敢说稍稍触摸到了‘神’的存在，远远达不到人仙的程度。”
陈砚聚精会神的听着阿善师说的每一个字，这可是一个丹劲强者的修炼感悟，价比万金。
若非突然出现的司命帛书打破了阿善师修炼百年的心境，只怕他也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
“武道修行，说到底，就是一种开发出我们身体潜能的方法。从远古时期起，人族祖先们就发现血肉筋骨，终究有着上限。”
阿善师收回目光，说道：“到了先秦时期，炼气士一脉创立内丹说，出现了识海元神之说。积精累气、精神内守、神气相依、性命双修，是为元神。”
“后天之神为识神，先天之神为元神，丹劲之后的道路，就是由后天识神触摸先天元神，进一步觉醒身体潜能的过程。”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说不出的惆怅：“可惜，我气血枯败，识海枯竭，即使仙人垂悯，也看不到那一步了。”
陈砚看着空中的金光逐渐消失，供桌上帛书的波动也微弱了下去，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善师天纵奇才，或许可以绝处逢生。”
“天纵奇才，”阿善师摇了摇头，“我从来都不是呵。我心中明白，若非郑仙助我，我没有如今的成就。后来或许是看我不成器，仙人又弃我而去。”
他看着陈砚手中的司命帛书，眼中有着莫名的光芒：“如今，你才是被仙人垂怜的天纵奇才。”
他用一种惊叹的目光看向陈砚：“我本以为，小九有我悉心教导，三十岁踏入化劲已是千中无一。前些日子，他来找过我，说很看好你的未来。我想，即使在京城或津海，你也会是年轻一代最耀眼的存在。”
陈砚谦虚的说道：“善师过奖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口中说着谦逊的话，陈砚却在心中默念道：“录，我要知道阿善师的过去。”
随着陈砚发动这项特殊能力，眼前的虚空之中出现了数行由金光组成的文字，构成了阿善师的过去人生经历。
涉及到五羊传承，陈砚无法凭借阿善师一己之言，断定他是否隐瞒了什么。
金光闪过，陈砚眼皮微颤，眼前凭空出现一道光幕，光幕上是数行文字。
对于身具异种寿元的阿善师，金箔竟然可以短暂的看到他的过去。
姓名：姚新昌
身份：大成国北路大元帅、闻香教左护法、金楼龙头
修为：抱丹
经历：1.会籍姚氏后人，三十岁中举，五十岁前苦读功名，不果。
2.五十岁后家道中落，入闻香教，短暂参加宣南诗社，次年结识林则徐，随之前往虎门，意外得五羊传承之物（葱聋、夫诸）。
3.五十一岁，领悟五羊葱聋之力，拳法小成，踏入宗师之境。
4.六十二岁，投军起义军势力大成国，战功卓绝，血流漂杵，杀生灵过万，借助葱聋传承之力武道大成，踏入丹劲，此后五十年无寸进。
5.八十岁时，单人灭闻香教，黄天教，一贯道等会道门数十道门，搜罗秘籍，闭关五载，突破丹劲之上境界失败。
6.百岁前走遍岭南之地，寻仙问道，不果。百岁后于龙门创立金楼，郑仙庙闭关十年，突破丹劲之上境界失败。
陈砚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气血枯败的阿善师，‘录’给出的资料显示阿善师刚才所说的话，大半是没说谎的。
唯一隐瞒的，或许就是突破丹劲的过程了。
陈砚目光在那句‘血流漂杵，杀生灵过万，借助葱聋传承之力武道大成，踏入丹劲’上停留许久，沉默不语。
脑海中再次浮现第一次去五仙观时，看到了那副被隐藏的壁画。
五只羊头人身的‘神灵’，向上天祭祀那人形的生物，下方是无数先民疯狂叩首祭拜的画面。
阿善师毕竟是上了年纪，常年待在这里估计也是为了调理身体，说了这么久，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疲色。
见状陈砚开口说道：“打扰善师这么久，实在是罪过。若是没有什么吩咐，我先行告退了。”
阿善师突然开口问道：“你不好奇，伍家的姑娘，为何千里迢迢来找上门？”
陈砚摇头：“我和伍家的人并不熟识，上山也只是机缘巧合碰上。他们来找善师有何目的，我不感兴趣。”
阿善师点了点头，双目微微闭上，“既如此，你且去吧。”
陈砚闻言立即起身，目光看也未看供桌上的两卷帛书，微微欠身，随后转身离去。
直到陈砚的脚步声消失不见，阿善师才重新睁开双眼，看向远处天空落下的夕阳，目光深邃无比。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飘散在风中：“古来仙真，患有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