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事了

她躺在坑中,随着清理出的土越来越多,整个身躯露出的地方也越来越大,最终整个都露了出来。

这时候新的问题出来了,大家谁也不肯碰她的身体。

说什么也不肯帮忙搭把手将她抬到前院搭好的柴垛上去。

用家丁的话来解释就是:

这可是鬼啊!谁敢碰?万一烧不死晚上再来找碰它的人怎么办?不成,不成。

冯四问了一圈,包括捕快在内都不愿意碰,害怕招惹惹不起的存在,也担心沾染晦气,祸及家人。

陆尘无奈,吩咐人拿来两根粗麻绳,他亲自下到土坑地下。

一根粗麻绳绑住她肩膀位置,一根粗麻绳绑住她膝盖偏上大腿位置,再让人抓着两根麻绳延申出的四根绳头。

“起!”

陆尘在一旁指挥,四名家丁一齐发力,终于将她从土坑底部抬了出来。

……

前院,搭建起来的六个柴垛分别躺着六具尸体,从左到右依次是三名捕快、鬼、黄少爷、黄夫人。

六名下人穿梭在柴垛中间忙碌,一坛一坛的灯油淋在柴垛和尸体上。

陆尘、冯四和另外三名捕快一人举一只燃烧的火把,站在对应的五个柴垛前面等待。

黄老爷站在最后,举着一只火把,他要亲自点燃发妻的柴垛,送她最后一程。

一声锣响。

午时已到。

陆尘抬头看了眼日上中天的太阳,将手中火把抛向面前盛放她的柴垛。

其他五人也纷纷抛出自己手中的火把。

燃烧的火把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碰撞在柴垛上。

火焰“轰”的一下剧烈燃烧起来,滚烫的热力将众人逼退到三米远,又逼退到五米外。

今日无风,火焰燃烧的黑烟笔直升空,就像撑起的六根柱子。

木柴燃烧的焦香味与皮肉燃烧的焦臭味混杂着充斥在鼻端,充斥的火焰热浪烤的人口干舌燥。

六个柴垛整整烧了一个时辰,冯四带着另外三个捕快早就已经离开,黄老爷身体扛不住也已离去,只剩陆尘等在一旁,看着它们全部烧完。

四个坛子分别装上三个捕快和她的骨灰,分别交还给捕快的家人后,陆尘带着剩下的骨灰出了城。

在城外找了一处小山坡,挖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将她的骨灰埋了进去。

……

回城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寒风起,各家的房屋顶上也飘起了炊烟。

陆尘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脚步一拐,去了一家常去的酒楼。

三菜一汤上齐,陆尘破天荒的要了一壶温酒,一口浑浊的苦酒入喉,淡淡的愁绪缠绕上了心头。

其实原本它们都不用死。

黄公子若不是草菅人命,她不会死,她不死黄公子和黄夫人不会死,黄公子不死,捕快们也不会死,可终究他们还是死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陆尘想不太明白,只隐隐约约感觉与官府的作为有关。

唉~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生在若此浊世,陆尘也只能勉强做到独善其身。

何时才能达则兼济天下啊?

陆尘喝的醉醺醺回到了家,简单洗了洗脚便睡下。

一夜无眠,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一会他法力大成,战天斗地唯吾独尊,一会又被狐狸精迷了眼,被吸成了人干。

天光刚亮,陆尘便被屋外早起的行人交谈声吵醒,脑袋还有些疼痛。

联想到昨夜的梦境,陆尘知道自己怕是在黄宅伤了神,要好好养一养才行。

匆匆做了早饭吃过,陆尘便在床上打坐运转起那股“气”,只感觉浑身暖洋洋好不舒服,好似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

内视自身,曾经若游丝一般的“气”,半年修行炼精化气以来,如今也增长至指头粗细。

在内视经脉中,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欢快逡巡,一如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昨日冯四离去时便交待,衙门给了三日休沐,所以陆尘也不担心点卯的事,乘着今日状态不错,一直运转周天,好好巩固一番近日的感悟。

修炼无岁月,三日一晃便过。

衙门点卯完毕,冯四带着陆尘装模做样在街上晃荡了两圈,便拉扯着他,佝偻着身子,跺着脚进了酒楼,美其名曰喝杯酒暖暖身子。

寻了个临窗的桌子,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陆尘又要了一碗羊肉汤,再上一壶温好的老酒。

冯四迫不及待倒了一杯,一口下肚,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摇头晃脑的捡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入嘴中。

陆尘能隐约感觉到,冯四现在对他的态度有了些微的改变。

就像这种单独请他喝酒的情况,以前不说没有,那也是一年难得一次了。

更多的是嚷嚷着,让陆尘带他去下馆子。

冯四确实是有了些小打算,原先,他只是将陆尘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晚辈看待,算是还陆老捕头当年的恩情。

但自从发生了黄宅那件事后,冯四敏锐的感觉到了陆尘的不同。

有胆识、冷静、沉稳和机敏,这样的人,只要不是早早死去,最终都会成就一番事业出来。

所以,冯四改变曾经略疏远的态度,决定要和陆尘打好关系,提前感情投资这位可能的未来能人。

冯四吃了两口菜,停下筷子,又恰了一口酒,这才从怀中掏出两个二十五两重的银锭放在桌上,推到陆尘面前。

他装作不满的说道:“你小子,每次有钱都要你四哥给你送来,这是黄老爷的赏钱。”

陆尘嘿嘿一笑,将银两收下,说道:“这不是信任四哥你的为人吗?四哥最是讲信义了。”

冯四闻言,举起的酒杯停在嘴边,挑了挑眉:“那是!你四哥我就是个信人。”

恰一口酒又说道:“衙门给死去的兄弟也一人发了五十两抚恤银,黄老爷又给他们每人添了五十两凑足一百两送去了。”

陆尘舀了一碗羊肉汤,小口小口的喝着,感觉身子从内到外暖暖的,舒适极了。

闻言说道:“那不错了,一百两省着点也够嚼用几年了,咱们县老爷这次居然这么大方。”

冯四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的说道:“屁!他那是被吓的!真当我们看不出来呢?”

“啊?吓的?谁还敢吓咱们县太爷啊?”

冯四斜睨了陆尘一眼,手指在空酒杯桌面处敲了敲。

陆尘非常狗腿的抓起酒壶赶紧给他满上:“四哥,喝酒!”

冯四端起酒杯吸溜一口干了,发出满足的叹息。

陆尘十分有眼力见的又给满上一杯,冯四端起喝了一口,轻轻放下,这才状似神秘的开口道:

“还不是被黄少爷吓的!你说万一他们几个对抚恤银不满意……晚上会不会……是吧?”

冯四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陆尘满脸不信的道:“有这么可怕吗?当初只有我们几个不都把‘黄少爷’制服了,县老爷身边,可不只我们那晚那几个人。”

“嘿!你这小子,在这跟你四哥扯起道理来了。

这事是这么个理么?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抚恤银花的又不是县老爷自己的钱,他干嘛要去做那种赌命的事?

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