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临风本是檐桂宫唯一的一支直系血脉,她的母亲是老宫主的掌上明珠,倍受宠爱,她天资卓绝,只可惜是个女子,受不了月神的正统传承,无缘宫主之位。
但她不甘心,就在这样月宫里一日日地熬下去,终于熬死了老宫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胞弟登上了宫主之位。
因为她是个女子,名不正,言不顺。出身时便是蟾桂宫的圣女,死了,也只会是个圣女。
她要一个儿子,一个流淌着高贵血液的儿子,要一个可以争夺宫主之位的儿子,月蝉的想法从未如此强烈。
她知道圣女是不能有男人的,因为是不洁,会影响整个宫门的气运。
她从小便被教育要保持贞操,禁欲五感,想到这儿,她轻解罗衫动作有些迟疑。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却突然托住了她的脚腕,她脚尖一勾想要抽出,却碰上了那人的唇,温热得她微微地发着抖。
那个人跪在地上,亲吻着她的脚背。
他抬起头,面容的确是美丽,细长的眼睛耷拉着,透着一股媚态。他袭身而上,用楚楚可怜的样子瞧着月蝉,手却抚上了她纤细酥软的腰肢,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问道。
“大人,今晚就疼疼阿颜吧,好不好?”
月蝉被他瞧着,只感觉魂都要被勾走了。
她隐约记得,这个楚馆的郎倌,叫崔颜。
当年她一路追着赤狐,进到了一夜城中最有名的教坊司,这里的乐人,有女子,也有男子。
她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当乔装打扮成来教坊司寻欢作乐的官家权贵,那一夜,她与抱着琵琶的他擦肩而过。
他在楼下弹着一曲《画凌波》,而她在楼上探寻着赤狐的下落。
这一次,那赤狐变成了一名员外郎,藏身在二楼的房间里。
她一张显形符就让它原形毕露,赤狐化作八尺之大的真身,尖锐的兽瓜抓破了她用来缚妖的绫华。
赤狐巨大的兽尾一甩,将她扫了出去。眼看就要摔下楼,她从袖中掏出金纹符篆摔向下面,气波上涌,缓解了她落下的冲击。
她站定,神色不变。
楼上传来了客人的尖叫声,教坊司内瞬间乱作一团。
月婵低眼看见手腕上被撕裂的绫华,皱了皱眉。
或许是被吓到了,崔颜还呆呆地坐在原地,捧着一柄琵琶。
“小友,借你琵琶一用。”
他只看见一袭金纱拂过,手中便空了。那个借了他琵琶的女子一衣华贵的金缕衣,衣上纷繁的金饰“叮叮当当”地响,她执着他的琵琶一边躲避着赤狐的攻击,又一边连弹数手。
琵琶在她手中仿佛变成了一样有灵气的东西,琴弦每每微动,赤狐便缩小一分,匍匐在地上微微地发颤。
赤狐咧开露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利齿,朝着最近的崔颜扑去。
金纱女子伸手帮他挡了一下,赤狐的利齿碰上了她羊脂玉一般的小臂。
她皱着眉,手中的琵琶掉到了地上。
赤狐牢牢地咬住了她的手臂,血流如注。她却还是一声不吭,抬起另一只手将数张镇灵符拍在赤狐的脑门上,它被拍得一怔,松开了嘴,掉到地上,便立即想住外逃。
此时坛中各门跑进了十几个滚边金袍的弟子,指间皆夹一金纹符篆。他们围成了一个阵,将赤狐包围在其中,符纸摔下。
赤狐浑身贴满了金纹符,它挣扎着,试图对抗着看符咒的压制。
一袭琵琶镇魂曲,赤狐脚步踉跄。
原是她又弹起了琵琶。
那些金袍弟子将赤狐收入了乾坤袋之中,然后朝那女子尊敬地拱了拱手,退下了。
女子提着琵琶向崔颜走来,金纱翻飞,崔颜无意看见金纱下光洁细长的小腿。
“诺,还你,多谢了。”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可疑的红云,忘了动作。
金纱女子将琵琶往他面前一横,见他没反应,不知何故。
她垂眼曾见琵琶面上几根断掉的银丝突然有点愧疚。
她将递琵琶的那只手收了回来。
“不小心弄坏了。”金纱女子朝他露出歉意的笑,“我给你换一张琵琶吧。”
崔颜回过神来,连忙摆手。
“要的,回头我让人送来。”
崔颜低了低眼。
“这是你的花吗?”她拾起了地上的花,那是方才从他怀中掉出的一枝金翘。
那金翘花是客人丢的,教坊司有传统,每年临近花神节,乐人们都要上台演奏一曲,由客人向上丢出的金翘花数量多少来选出院内最受欢出的人,他一直都不甚在意这些。
可眼前的金翘,却是她给的。
“这花真美,“她的眼半眯着,笑得温柔。“和你的眼睛一样美。”
他眼中的灯忽地一声亮了,愣在那里,连那女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记得那金纱上的一轮皎月和蝴蝶。
皇城月蝶,是蟾柱宫,圣女月蝉。
红烛颤动,沉闷的月桂香萦在房榻之上,喘息声和抽泣声交织其中。
她将他拥得更紧,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数不清的指痕。
那是她初尝情事,一夜颠龙倒凤。
只可惜是与一个曾经低贱的郎倌。
不久后,她便有了身孕,于是她愈发精于算计起来,甚至将手伸向了宫主夫人的一日三餐中,不时地朝汤中投下避子药。
当她的身孕被人发现后,立即被宫门之中的长老弹劾,圣女的身份被废,她被囚于暗室。
那期间那个名唤崔颜的人悄悄混入宫中见过她一次,可惜最后被她亲手掐死在暗室里。
她在黑暗中生下月临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母子将永世困于黑暗,相残而死。
她在暗室中发了疯,日日咒骂,终于等到了那个重见天日的日子。
宫主和夫人亲自前来,恭敬地将她和孩子接了回去。
她笑得倡狂,可怜夫人三年无子,要将宫门权力交予他人。
可是她的笑马上就凝固在了脸上。
她看见宫主夫人的左手还牵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静静地立在那里,太平静了。
他的眼像含着一潭死水,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
月蝉的笑僵在脸上,假模假样地向他们道了一声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