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沙州三营的所有军官们都是热烈鼓掌,哈哈大笑。自从王庸把鼓掌这个习惯带到军中,大家都觉得这个形式很鼓舞士气。
大家听到王庸这番话,也都是纷纷放下了戒备。本来以为这次作战,中军被差点冲垮,王庸今日是过来处罚的。但是定了大胜的调子以后,所有人都是放宽心了。
王庸接着说道:“不过此番为了前后夹击的计策能成功,我们也有不少鹰扬营和赤心营的将士,永远离开了我们。也请大家起立,为他们默哀,为他们缅怀。”
于是王庸率先站了起来,沉默低头,开始默哀。随后大家也都有样学样,一起默哀。此时大帐中一片寂静,气氛格外凝重,只有时不时的蜡烛爆花的声音。
默哀的时候,很多军官都不自觉的想起了白天的战斗,想起了一个月前还和自己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角抵,一起打打闹闹的士卒和同僚,很多人已经牺牲了,大家纷纷忍不住落泪。
很多军官甚至低声抽泣了起来。这一次不同于之前,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认识要好的同袍牺牲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王庸让大家落座,自己也是擦去眼角的泪水。
王庸说道:“牺牲了这么多人,换来了我们的胜利。而这些牺牲将士的身后事和遗孀,我们三位将头也会如实报告给张刺史,大家也可以放心。也欢迎大家监督。假如哪位烈士遗孀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你们到时候及时来找我们三人,我们定会为他们出头。”
“是!谢过将头!”所有军官都是对三位将头感激不已。
王庸接着说道:“另外就是论功行赏,都会由王景翼将头来操办,按照我们指定的赏罚办法执行就行。我们赤心营的将士特殊一些,都是新的卫所制度下的军户。我们规定一切缴获要归公,统一折算成战绩,换取田地农具,给烈士遗孀抚恤等等。我这边会另行和赤心营将士商议,今日不在此处讨论。”
王庸刚准备继续说,王景翼忽然开口说道:“这次东征期间,我鹰扬营也和赤心营一样,一切缴获先归公,再分配,这样也可以照顾那些阵亡的将士遗孀。”
康通信也说道:“咱也一样,此次没有赤心营和鹰扬营兄弟们拼死拖住敌人,我们龙骧营哪能如此战果累累。”
王庸也不客气,直接点头说:“那就东征期间,都按照赤心营的条例制度实行。各位有问题吗?有问题可以说。”
所有军官都是摇头,表示没问题。大家此番也都看在心里。
这次作战,缺了谁都不能斩获如此功绩,尤其是那些牺牲的袍泽。把缴获的东西统一安排,也算能给这些一起并肩战斗过的袍泽一些交代。
一个多月都在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娱乐。都成了过命的兄弟。谁也都不计较这些了。而且大家相信,以王庸的公平,所有人都会有公正的对待。
随后王庸说道:“那就进行第二个议题。战后总结。”
说着,王庸站起来说道:
“何为战后总结?一支百战之师,究竟比刚刚征召的农夫差在哪里?除了训练和装备,其实就是战术和战斗经验。而相比于花钱就能得到的精良装备,这些战斗经验却是花钱买不到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反省我们每次战斗做的不好的地方,总结我们做好了的地方。暴露问题,改正问题,总结正确的经验,这才是百战之师常胜的秘籍。大家说对不对。”
听完王庸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王庸接着说道:“我们也就不废话了,就由我先来打个样吧。免得你们害羞,或者直接不说问题,光拍我们三个的马屁。”
大家哈哈大笑,随后静静等着王庸的话。
王庸清了清嗓子问题说道:“第一,此次虽然是大捷,但是我要承认,我在制定战役计划的时候,我犯了轻敌的错误。对敌人战力估计不足,也对敌将战术估计不足,导致敌人用投矛和石索给我们造成了严重的伤亡。这是我要反省和日后避免的。”
王庸的基调一出,大家就都明白了,这个战斗总结王庸是认真的,纷纷也都认真听了起来。
随后王庸总结自己的三失三得。
所谓三失就是,
第一,轻敌,由于连番胜利,出现了对敌人主力部队的轻视;
第二,对己方长矛方阵过于自信,缺少应变不同敌人攻势的措施;
第三,缺乏远程火力,其实鹰扬营装备的长弓对于敌人是有杀伤效果的。若是能够配有长弓重弩,此番可以有效的减少伤亡。
而三得就是,
第一,队列训练初见成效,面对敌人数次冲击,阵型能够不被斩断。
第二,总体上,步军缠斗,骑兵绕后的战术是成功的。
第三,唢呐,响箭,旗帜的指挥系统是可行的,配合训练,可以做到从容调度。不过需要再完善一下。
原本大家对于王庸,要么是如同赤心营将士一般的盲从。要么就是像是鹰扬营,龙骧营一样的崇敬。
如今听完王庸对自己的批评和总结,都觉得王庸不是那种傲然在上,不容置喙的神明。而变成了一个令人尊敬,谆谆善诱的贤人。
而对于这些将士,他们更喜欢这样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所以此刻,所有人对于王庸的态度,更像是一个兄弟,一个老师,一个贤长,一个值得信赖的将军。
王庸说罢,康通信也直接乐哈哈说道:
“咱就是个莽汉,只懂得带冲锋。说不了什么三得三失。不过有一点,倒是觉得可以改改。就是此次战役,咱还是觉得,要能有左右两队重骑兵作为两翼的辅助,这样长枪方阵缠住对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同时冲击对方两边,包个饺子,会战果更大一些。就这样多,哇哈哈哈!”
王庸点了点头,确实亚历山大大帝的锤砧战术,就是如此。长枪方阵只是华丽的外衣,跟随亚历山大大帝的伙伴骑兵,才是真正马其顿方阵的核心。
王庸夸道:“康将头这点说得很好,这次回去,我们就组建两支重骑兵,完善方阵。”
而康通信手下的一个骑兵队头纠结了半天,鼓起了勇气,举起了手。
王庸看到了说:“这位,你直接说你的想法。”
那位骑兵队长说道:“其实我们若是能再有一支弓骑兵,始终对后方进行远程袭扰,对方战败时,他们利用凉州马的速度优势堵截敌人主将。我们战果也会大很多。”
康通信连连点头:“嗯嗯!对!这个主意好!我都看到那个多布了!竟然又让他跑了。若是有一支轻装骑兵,他定然跑不了!”
此时张猛也是举手说道:“将头,其实咱们之前改装的拒马粮车也可以用上。往车上装一个木杆,木杆上面装一架重弩。这样既不影响装粮食,还可以在战时既可以推到前方当拒马,也可以放在后方,凭借高度差,从方阵上方平射弩箭,就可以破一些重甲的敌军。”
王庸称赞说:“这个主意好!张猛,你以后不仅猛,还有谋了。可以!”
有一个坐在后排的火长,颤颤巍巍的举手,王庸也看到了,微笑着说:“那位坐在后面的军官,你说说你的想法。”
那个火长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就是俺觉得将头发明的那些回回炮很厉害的,砸敌人城墙不费吹灰之力。若是能够做小一点,也安装到粮车上,对付敌人的重甲士兵想必也有奇效。”
张猛说道:“放弩的那根棍子又不占地方,不妨碍装粮食,但是那回回炮放到车上,就得专门腾出一个车队了,不方便携带,机动也差,更浪费后勤。”
那个火长憨憨的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那就算了,俺只是觉得回回炮很厉害,就这么一说。”
王庸却赞扬说道:“你这个想法其实不错。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回到玉门县可以试试。还有其他人有想法吗?都说出来,不要怕!”
“将头将头!我也有一个想法!这次我们鹰扬营的大盾,这次很好的防御了标枪。我觉得赤心营的长枪方阵也可以用我们鹰扬营那种大型的方盾,只需要在方盾后面搞个支架,然后旁边留一个半月型的凹口,刚好能把超长枪放进去就行。这样就不怕标枪了。”
“将头!我也有一个主意!”
就这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在会后,总结出了密密麻麻几十条建议。而且大部分都是很有价值的,而且暴露了很多小问题,都是王庸不曾注意到的。
这让王庸冲锋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
到后面大家都开始争着发言了,热闹的让外面的士兵一度认为,这些人在开庆功宴。
要不是天色实在太晚,明天还要返回玉门县,估计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停。
最后大家说的所有意见,王庸都是归纳整理到了一本册子之上。看着这些意见,王庸感觉到十分满足。这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王庸从来不觉得靠着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是自己却可以提供解决问题的框架。
而在最后,王庸写下了一句:
“荀子云: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而这句话,也成了后来《太祖兵法》的卷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