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之后,略显疲软。
陈春年躺炕上发了一会儿呆,想了一些人和事,再一次确认,自己这一次没有做错事。
陈老师不是歹人,却也是一个废人。
上一辈子,他老人家清贫几十载,为人也算端雅,行事基本方正,就是太过迂腐、甚至愚昧。
造成的后果却很严重。
作为一个父亲,陈老师对家庭、老伴、儿女的影响,从来都是说教,指责,批评,皆为负面影响。
可以说,老妈的早逝,陈春年姐弟二人的‘没出息’,很大程度上,都与他们所处的家庭环境有关。
所以说。
陈春年吐一口气,苦笑出声:“儿强父自慈,古人诚不我欺呐。”
“哥你醒啦。”
就在他准备穿衣服起床时,姜红泥探头进来:“哥,来了几个干部,小姨让我喊你过去。”
陈春年答应一声,慢吞吞穿好衣服抹身下炕。
姜红泥赶紧进门,帮他挤好牙膏,调好温水,并用嘴唇试了试:“哥,刷牙。”
陈春年很享受,嘴上却在嫌弃:“姜红泥,我又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你不用这样伺候着嘛。”
姜红泥恍若未闻,端了地上的尿盆就走了。
她的腿脚轻快,走路时,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宛如一只小花猫。
当然,也可能是一只顶了花头巾的母豹子,贴身藏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秦团长您找我?”
简单洗漱后,陈春年快步来到秦小凤在剧团的办公室,发现还有三个干部模样的人。
因为有外人,他称呼的是小姨的职务。
“小陈同志来了,”秦小凤同样改了称呼,指着那三人笑道,“这三位是县教委于主任、李科长、王科长。”
然后,她又介绍了陈春年:“这位是陈春年同志。”
几人见面,握手寒暄。
秦小凤、于主任几人接着谈事,陈春年坐一边旁听,大致听出了一点意思。
他们谈论商议的,果然是筹办‘艺校’的事情。
陈春年心下暗喜:‘妥了!’
他承认,在跟梁县长的交往过程中,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其实都经过了‘精心设计’。
从最开始的“纠缠”常正萍、常正邦,到后面的卤味小吃,到后面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积极推动县剧团过年唱大戏,再到现如今提出筹建艺校、送货下乡,一环套一环。
陈春年的目标只有一个:直播带货。
至于说陈雪晴、姜红泥二人的工作问题,说到底,其实都是顺手捎带的事,他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他知道,眼下来说,梁县长比他更着急。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提法一经发表,立刻引来连锁反应,那位父母官的压力很大。
据说,省里一位大佬打电话,让他专门去了一趟长安城当面汇报,并鼓励他尽快拿出一些实际行动,以为典范。
瞌睡遇到了枕头。
陈春年想利用县剧团‘直播带货’,同时,还想解决姐姐和姜红泥的工作问题;梁县长想有一个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抓手’。
得,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就这么意外的发生了关系,算是各取所需吧……
“梁县长的意思,是让我们碰个头,听取一下秦团长的想法和建议。”
教委于主任很年轻,估计不过四十岁,话不多,但很沉稳:“教委只能给政策,资金得你们剧团自筹。”
秦小凤沉吟几声,转头看向陈春年:“小陈同志,于主任的话你也听了,你有什么想法?”
这位小姨其实很懵逼。
大清早的,教委领导找她,还把她吓了一大跳,以为最近唱‘过年戏’的哪个手续有问题,人家过来检查工作。
结果一听之下,这才知道人家过来,是商谈关于筹建‘红宁县艺术学校’的相关事宜。
至此,秦团长方才想起陈春年吹过的牛逼……
“于主任您好。”
陈春年起身散一圈烟,并给三位教委领导添了茶水,这才开口:“咱们教委筹建的这所艺校,属于什么性质?公办还是民办?”
于主任呵呵笑道:“肯定是公办,问题是教委只有政策没有钱啊。”
陈春年懂了。
梁县长应该已经说过,有个‘狗大户’资助办学,人家这是来摘果实的。
他沉吟几下,随口问道:“于主任,既然是公办学校,那学历属于高中还是中专?还有,教职工有多少?他们的工资和日常办公用品的消耗,由谁来负担?”
对于教育一行,他其实不太懂,但基本的运营模式还是多少了解一二。
所以,他这几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
于主任很放松,笑道:“学历暂定为中专,不过,得我们逐层申报地区教委、省教委,最后,还要上会,程序很复杂,谁都不敢保证结果如何。”
“不过有一点。”
于主任喝一口茶,继续说道:“艺校一旦批复下来,首任校长的人选肯定是秦团长,这一点你们放心。”
“此外,梁县长说了,学校场地暂时可以用县剧团一些空置房,教职工可以暂时抽调几名剧团骨干,如果需要,县上也可以调一些音乐、美术等方面的教师……”
“……”
巴拉巴拉十几分钟,陈春年大致听明白了。
县教委的想法很简单,筹建艺校没问题,教职工的编制都好办,就是没钱。
一分钱都没有。
这有点不正常,不过,陈春年略微梳理一下思路,大致明白了梁县长的想法——
不花一分钱,办成‘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壮举,这才是给省上那位大领导交上去的一份‘满分答卷’。
换个思路。
如果陈春年不想办法搞钱投资,艺校肯定还是要办,只不过,县上一旦掏了钱,这件事跟他这个‘红宁县第一个体户’肯定就没关系了。
短短几秒钟,他就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便不经意的给了秦团长一个眼色。
秦团长心里还在迷糊,嘴上却答应下来:“行,只要组织需要,我随时待命!”
同时,她还承诺从今天开始,就着手准备筹建艺校的一应事宜。
县教委的同志满意的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秦小凤、陈春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阵子。
气氛还挺暧昧、呃,还挺尴尬。
“小年,到底怎么回事啊,”秦小凤吐了一口气,轻轻揉着眉心,“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咋不提前给小姨说一声嘞?”
陈春年给小姨的杯子中添一点水,压低声音,把自己和梁县长之间的‘约定’大致说一遍。
“小姨,不是我提前不跟您沟通,实在是领导的想法咱猜不透啊。”
“云遮雾罩,全是弯弯绕。”
他嘟囔着抱怨一句,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梁县长提出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已经在全国引起巨大反响,他自己的压力估计也很大。”
“所以,艺校这件事,咱们不仅要想尽一切办法给人家办好,而且,还必须要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秦小凤都快要愁死了。
她唉声叹气的说道:“小年,你个活兽,想一出是一出,这是想把小姨给折腾死啊?”
陈春年咧嘴而笑:“小姨您放心。”
“不就是搞活经济嘛,这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