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15日,天气阴,没有阳光,雨下在泰晤士。
“姓名?”
“巴伦·康斯坦丁。”
“年龄?”
“22。”
“家庭住址?”
“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都行。”
“柴郡沃林顿镇弗兰肯迪2887号。”
他说的是日记里,原身的哥哥爱德华与妹妹耶莱娜的住址。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我没有犯罪。”
“可现场都是目击者。”
“我没有杀人。”
“谁说你杀人了?”审问官的语气很奇怪,“你的罪名是私自接触龙之魔女。”
“龙之魔女?她是谁?”
“卡门·雷·德拉贡,她杀死了红龙。”
……
风在铁窗上撞出雨的碎片,伴着一段意味不明的沙沙声,是深秋的季节,冷意像刀子一样刮着人的脸,挂钟上的时针旋转着切割阴影。
厚重的铁门合上,巴伦坐在监狱狭窄的木板床上,听见水泥墙另一侧传来阴恻恻的笑声。
“我早就说过了,装疯卖傻可欺骗不了圣十字的那群混蛋,小子。”
笑声来自他监狱里的邻居,一个叫劳伦斯的家伙,据说对方已经在这坐落于泰晤士河畔,不被世人察觉的监狱里待了三年。
原本这条走廊只有他一个重刑犯囚犯,算上巴伦,两个。
“我也说过,我没有装疯卖傻,他们裁定我的罪名不是杀人,而是私自接触龙之魔女。”
巴伦想到了那红发,赤瞳,仿佛妖精的女孩。
她可以变成巨大而峥嵘的巨龙,本身却又像邻家女孩一样让人捉摸不透,龙之魔女这个称呼的确十分贴切。
“龙之魔女?”隔壁适时传来惊呼声,“就是那百年前杀死红龙,将德拉贡家灭门的魔女?”
“你知道?”
经过和劳伦斯一晚的隔墙相处,巴伦从对方嘴里大致知晓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背景。
和巴伦见到卡门时猜测的一样,在1987年英国的表象下,还藏着一神秘的,古老的,历史悠久到堪比奇幻小说的“里侧”。
那个世界有龙、有吸血鬼、有活死人,也有蛊惑人心的魔鬼……还有和他们作对,将他们的秘密与过往埋葬在历史与书卷的尘埃中,被称为执法者的旧裔组织。
旧裔在劳伦斯的解释中是一种体内流淌着“旧神之血”的人类,他们可以与律法书签订契约,成为执法人。
律法书与执法人具体是什么存在,巴伦没能从劳伦斯嘴里撬出来。
但他推测应该与自己那所谓的“骑士律法”有点关联。
“叫我劳伦斯先生!没礼貌的小子。”
墙那边的劳伦斯不满地哼哼道,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讥讽与忌惮:
“不过和龙之魔女接触后你居然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看来魔女对你很钟意。”
巴伦刚想辩解自己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脑海却不自觉想起昨天的光景:
变成红龙的少女、羊羔般白皙赤裸的身体、隔着羊皮纸的亲吻、如同宣誓般的话语与叹息……还有床榻上死去的一家三口,埃莉诺女士空洞的目光以及窗台上那束转瞬凋零的鸢尾花。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想起女孩在他耳边的低语,前世身为一个编剧,他当然清楚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经典剧目《哈姆雷特》第三幕的第一场。
那是哈姆雷特得知父亲被叔父害死,母亲迅速改嫁叔父后内心陷入剧烈矛盾与反思的时刻。
用前世的语文阅读题思维来讲,就是从侧面反映了人物内心的挣扎。
魔女为什么会跟他说这句话?这其中有什么意义?自己是否要将魔女和他签订了古怪的“律法书”的事情跟这些警察说出来?
巴伦的思绪被打断了,墙那侧传来牛吼般的咆哮,伴着重物击打墙壁的声音,异常沉闷,像是用头撞击墙壁。
劳伦斯突然嘶吼起来!
“阿德尔!阿德尔……阿德尔!”
他不停重复着这么一个词汇,语气仇恨且嘶哑,就好像一块泡着毒药的布帛被刀锋撕裂后燃烧。
“嘿!狱警!”巴伦大力拍着铁门,“我的狱友出了点状况!我觉得你们还是带他去看看医生比较好!”
铁门上的观察口被拉开,狱警打了个哈欠:
“不用理会他。那家伙有个别名,叫‘咆哮的劳伦斯’,经常会不受控制陷入癫狂。我想这是多年前他因为拒捕,被狮鹫踢了后脑勺后留下的后遗症。”
“比起他,我觉得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康斯坦丁家的无血者。”狱警一脸不耐烦,“审判明天凌晨开始,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辩解吧……”
观察口怦地一声合上,笑声如同远去的钟声戛然。
巴伦刚想问自己审判是什么,无血者又是什么时,他听见水泥的墙壁外侧再度传来低沉的吼叫。
“阿德尔……”
吼叫声像是浪潮一阵接着一阵,还伴着沙沙的像是海水冲刷沙滩的细碎声。
等到巴伦隔着小窗看见月亮悬挂天边时,劳伦斯微弱的喘息声终于透过共有的小窗传来。
“和龙之魔女有关的一切都被伦敦塔、圣十字会、异端审判局……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掌控,凡是和那个女人挂钩的一切都是不幸的。”
“因为她杀了红龙?”巴伦问。
红龙……他记忆里,卡门就是一条红色、头角峥嵘的龙变化的。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杀死红龙,灭亡德拉贡家不过是她最轻的过错,有人说魔女最大的原罪是……”
“是什么?”
“如果我知道魔女的原罪,想必我就不会被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恢复神志的劳伦斯喘息着靠在墙上,隔着窗户眺望细雨中的城市,“照我估计,你最好的结果可能是终身禁闭。”
不过是接触过龙之魔女就要把我关终身禁闭?都快21世纪了,英国的法律制度再如何落后,也不至于这么不成熟与不完善吧。
巴伦觉得劳伦斯在故意恫吓他。
他不信。
1987年11月16日,凌晨六点,伦敦十三监狱普罗尔法庭。
嘭!
法槌重重敲击在胡桃木长桌,宣判声仿佛死神带着镰刀狂舞。
巴伦就是那被镰刀割断的稻草。
“被告巴伦·康斯坦丁!根据普罗尔法庭五人审判团最终讨论出的结果……你将被判处以死刑!”
我收回前面的话,英国的法律制度这也太不成熟太不完善了!
巴伦勃然作色,拍案而起又被两名黑衣的甲士按在椅上。
他仰起头,盯着高台上白发苍然的鹰钩鼻老人——那名轻易宣判终结他生命的法官。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我有异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总共才穿越过来两天,什么都没干就直接死刑了?
就算他真把埃莉诺女士全家杀了,不也应该有个家属在法庭上痛哭流涕质问,犯人若无其事忏悔的环节吗?
如果将一个人的一生比作一出好戏,巴伦觉得自己属于一上台就鞠躬退场了。
“犯了什么罪……”
白发白须的审判官一声冷哼,高举起手中錾有狮子捕蛇纹的法槌。
“你的罪名是……”
在巴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审判官将法槌重重敲下。
“刺杀骑士团团长!”
刺杀骑士团团长!?这又是把什么黑锅给我扣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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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伦·康斯坦丁(原身)工作日记:
1987年10月28号/伦敦/天气阴
伦敦街头散步,雾很多,有车碾死了一只猫。
我把猫埋在……(很多涂涂改改的痕迹,周亦柯辨认不清。)
克里斯汀要离开我一段时间,我祝她旅途顺利。
没有人像我这么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