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巅。
云雾笼罩,群山绵延,像是一头头匍匐的巨兽。
“你确定非去不可吗?”
秦风目光看向远方。
在他身后,是六位虞渊九子难得齐聚。
除了张苍、虞通古、韩非三人之外,另外三位分别是丁村、越渊、风湖。
丁村是所有虞渊护卫的教官,一把残剑寸步不离身。
越渊乃是一名铸剑师,被秦风诓来铸剑。
不曾想,此“舰”非彼“剑”,一入虞渊便回不了头,如今已是三年又三年。
而风湖,则是作剑谱的风胡子的后人,受韩非相邀,来为虞渊试“舰”。
当然,现在这秦风预想中的“三阳舰”距离造出还很远,有诸多问题等待解决。
所以虞渊九子目前也只有六人,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之时,方便再添人选。
譬如,生态循环系统。
如今已是仙人之躯的秦风不需要此物,不代表想要跟随他同去域外之人不需要。
异兽以及扶桑神木,便是张苍在秦风启发下弄出来的实验品。
是否能够抗住长时间的太空飞行,还是个未知数。
故而这才将其弄上蜃楼,让其在茫茫海上接受检验。
再比如此次要寻找的金母神力,便是用作太空飞行的源动力。
以虞渊现在的科技水平,造个能飞天的飞艇不成问题,但距离飞上太空就差得有点远了。
秦风虽有想法,但也只有想法。
让张苍靠着这些想法,生造出航天工程,那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
故而,在见识到逆鳞之后,秦风便将主意打到了金母娘娘那里,企图靠神力让整个三阳舰飞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仙人避世已久,神龙见首不见尾。
除非祂们现身相见,否则即便是以秦风的能力,也难以找到。
毕竟金母、木公两位远离尘世,线索少得可怜。
只能从传闻一点点找过去,投其所好,才有半分引得他们现身的可能。
而这个过程,秦风本人却又不能靠近,否则祂身上的神力便会让这些老家伙畏首畏尾,不再轻易现身。
谨慎,是他们能够一直存世的根本。
毕竟他们与秦风、荡魔天尊的存在不同,不依赖气运,而且有着能够被消灭的实体。
“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韩非淡淡一笑,脑海中过往如繁花般略过:“况且,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吗?”
他有逆鳞,身负金母神力,本身就是更为亲近金母娘娘的存在。
“之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秦风没有回头,但作为虞渊九子的几人,都已经知晓祂说的是谁。
那便是虞子兰。
虞通古本能将孙女护住,但虞子兰却一脸好奇,跃跃欲试。
韩非却是脸上写满无奈,捂着心口,一副深感受伤的模样:“秦风兄,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卑劣吗?我犯得着去算计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谁知道呢?”
秦风打了个哈哈。
懂得越多,退路就越多。
在生死面前,卑劣都显得苍白。
“不准你这样说义父!”
虞子兰瞪大眼睛,出声维护韩非,却被虞通古死死拉住。
秦风闻言转身,直接贴到虞子兰面前:“你看,刚得了气运,祸事就来了。都说了要小心行事,知道得罪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虞子兰登时被祂气势所摄,骇得后退几步。
“剑仙大人……”
虞通古正要开口求情,却听韩非在悬崖边笑道:“秦风兄,你还是这般喜欢吓唬小孩,这很有意思吗?”
秦风摸了摸下巴:“这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不这样偶尔做一回自己,我都快记不得‘我’了。”
虽然知晓他的名号的人不多,但每天收取到的各种讯息可不少。
剑仙是谁,如何行事,寻常人的刻板印象一样会影响到他。
而在刻板印象最深的大秦关西地区,即便是秦风,也难以抵抗黔首的执念,只能照着《仙录》中的世外高人形象扮演自己。
当年嬴政为了推行《仙录》,在秦律之中添了一条:“家中藏有《仙录》者,犯法可减刑一等;能熟读二十四篇之一,再减一等;能通篇背诵者,三减之。”
虽然后来这条秦律有了变动,但《仙录》却就此成为妇孺皆知的传世之作。
正是由于嬴政的竭力推广,这才让秦风境界一日千里,尽早完成仙人之躯的蜕变。
否则,多年前荡魔天尊前去秦都收摄心魔,他也做不到伏击将其击退。
现在想来,当真是凶险万分,若是晚上一步,就得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此话何意?”
不光韩非,就连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风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理解自己:子非我,安知我之忧?
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你就知晓了。”
哪知韩非却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我这一辈子,死过、爱过、努力过,了无遗憾。这临死之前,只想看一眼你所说的域外世界,究竟是何等一番景象。
至于仙人境界,即便有你倾囊相授,但这条大道被你已经走绝。这天底下,如何还能再出一个大秦?”
秦风正欲解释,却不想韩非摆了摆手:“此去大泽山,我会以访友的名义,单独前去。至于蜀山的事务,律法已基本健全,只要你不心血来潮再收些怪人回来,有通古兄照拂,十年之内必不会生乱……”
听他如同交代遗言般滔滔不绝,众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悲凉。
唯有秦风漠然点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记住,遇到生命危险,唤我便是。”
说完,他大袖一挥,施展袖里乾坤,将其余人等尽皆带走,转眼间消失不见。
韩非看着空空荡荡的山崖,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让他腿着下山?
下次再也不把开会的地点选在这种高处了,没了便车可搭,这也太为难他这两条腿了!
……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亮春分涧,墨家四人与神农堂众人的联合行动,便开始了。
燕丹难得冲在第一线,高渐离三人紧随其后。
而典庆则背着朱家,带着一众神农堂弟子,远远地缀在后面。
“什么人?”
负责后山留守的魁隗堂田蜜第一时间发现了燕丹等人。
上山的必经之路上,一众人等皆聚拢在此。
“得罪了!”
燕丹高喝一声,手中墨梅出鞘,一时间剑气肆虐而出。
而他本人则几个横跃,便越过层层阻碍,来到田蜜身前。
田蜜本就是不入流之辈,靠着暗器、迷药、阴谋诡计和身为女人的资本,这才堪堪掌管魁隗堂。
只一个照面,田蜜便被墨梅指着咽喉,受人挟持。
“吩咐你的手下,让出一条路来。”
面对燕丹的强硬要求,田蜜却并不恼怒,反倒一脸笑意地挥了挥手中水烟杆,试图将墨梅隔开。
“没想到堂堂墨家巨子,竟然对我一介女人家行苟且之事,真是坏……到人家心坎里去了。”
几次三番尝试无果之后,田蜜脚下一软,竟然就此瘫坐在地。
她本就穿得暴露,这一矮身,更是将胸前雪白展露无疑。
但燕丹只是拉低了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再不执行,就休怪我不顾墨农两家的恩情,对你不客气了。”
不曾想田蜜反倒得寸进尺,咯咯笑道:“神农峰失守,即便巨子大人不要奴家性命,我等也吃不起大小姐的责罚。不如巨子就给奴家一个痛快,免得到时面对小大姐,我等面上无光。”
这话让一众魁隗堂弟子拿紧了手中的长剑。
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他们岂能比一个女人还胆小怕死?
山道之上,这样的卡点不知凡几,若一路这么打上去,恐怕内劲耗干,也到不了神农堂前。
况且此时求援讯号已经发出,农家支援已经在路上了。
“巨子,你若是怕辱没了墨眉,就让俺大铁锤一锤捶死这女妖精。”
此女媚骨天成,单单是刚刚那一番挑逗,就让大铁锤坐卧难安,尴尬不已。
“动手!”
见燕丹还在犹豫,心急如焚的高渐离越俎代庖发号施令道。
大铁锤当即重重丢出铁锤,砸向田蜜。
“慢着!”
见这个憨货真要动手,田蜜慌了,赶忙改口:“都让开道,让墨家的义士们过去!”
墨眉后发先至,将铁锤在空中拦截,一番连接带消之下,又返还了回去。
“大铁锤,你来制住她,带着一同上山!”
燕丹用墨眉打出两道暗劲,封住田蜜经脉。
大铁锤不情不愿来到田蜜身前,在田蜜百般抵抗之下,扛麻袋一样将其背在肩上。
“你们这些墨家之人,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在田蜜的幽怨声中,一行人往山上疾驰而去。
唯独盗跖一人留了下来。
他身形鬼魅地在一众魁隗堂弟子身边经过:“动作都麻溜点,把魁隗堂制服给我脱下来放好,然后以你们最快的速度滚蛋!”
盗跖不时出手,一圈下来怀中多了许多小物件。
“这是我娘留给我娶媳妇用的,您行行好,还给我吧!”
“那是俺媳妇留给我的平安符,可不能给你啊!”
“……”
一时间,一众魁隗堂弟子怨声载道。
他们并不明白这位墨家之人,为何有这等怪癖。
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却是他们遥寄思情的物什。
“听好了,这些信物我替你们保留,现在立刻从悬崖那边出大泽山,到时候我会将东西还给你们!但要是你们谁不听话,我就把这些小东西一把火烧了!”
见盗跖拿出火折子,在嘴前吹燃,一副真要烧了的模样,众魁隗堂弟子再有不甘,也只能照做。
“记住,是有一个不听话,我就烧了所有信物!”
盗跖再次申明,在一众弟子中揪出一个身戴三星珠草的执事:“这些人你得看好了,我这人记性不好,要是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我可就真烧了!”
那执事在诸多目光之下,只能默默点头。
送走这群魁隗堂弟子之后,朱家带着弟子迅速出现。
“盗跖老弟,难为你做这恶人了!”
朱家关照道。
“无事,都是为了大业,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盗跖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
至于那些所谓的信物,他直接全交给一位神农堂山主了。
而盗跖本人,则跟着朱家、典庆,继续往山上驰援去了。
留守的神农堂弟子,则换上了魁隗堂弟子的服饰。
两堂本就相距较近,彼此十分熟悉,一时间真假难辨。
果然,一炷香之后,梅三娘、金先生便带着两堂弟子前来驰援。
山主指着山道:“墨家他们劫持了田蜜堂主,往山上去了。”
时间紧急,两人也没有细辩,带着弟子便朝山上而去。
这一路上不断遇到被赶下山的魁隗堂弟子,模样凄惨。
梅三娘本就心系整个农家,认同老侠魁田光的理念,加之其性格猛烈如火,更不会对这些弟子细加盘问。
“墨家那些混蛋呢?”
“往山上去了!”
得到答案之后,便带着弟子匆忙追赶。
唯有金先生看着不断遇到的下山弟子,驻足观察了一会,似乎发现了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跟上了梅三娘的脚步。
等到一行人追到神农堂前,发现整个神农堂门户大开,丝毫没有半点先前严酷封锁的模样。
床弩、滚石这些利器也全都没有看见,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你们来晚了一步。”
梅三娘刚准备带着弟子进去寻找的时候,却见一个身着宽衣大氅的白发男子拄剑立在门楼后。
“他们人呢?那可是足足七千人!怎么可能都跑了?”
对于这个男人的冷言讥讽,梅三娘表示怀疑。
卫庄轻笑一声,将鲨齿拿起,转身离去:“我只是通知你们一声。”
梅三娘气得跳脚,赶忙朝后山追去。
发现这里果然人去楼空,一时间不禁万分疑惑。
这么多人,即便是满打满算,也不可能在仅仅小半个时辰内跑完啊?
他们究竟是怎么离开神农峰的?
见梅三娘毫无头绪,金先生开口提醒道:“刚刚下山的,恐怕就是他们。”
“你是说下山的是神农堂弟子?”
梅三娘震怒:“那魁隗堂弟子呢?他们是吃干饭的吗?”
“恐怕此刻正被限制在某处密室之中。”
听到密室,梅三娘当即眼前一亮。
这些年农家十万人在大泽山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相反,整个大泽山诸峰,都被他们挖出了无数密道,相互勾连,为的就是这种大军压境的险情。
她之所以支持田光带领六堂农家弟子反抗秦军,正是因为有这一份底气在。
只是,正是因为复杂,导致能够了解这些四通八达密道究竟通向何处之人,少之又少。
如今老侠魁身死,在她的认知当中,就没有第二个能够知道这些密道走向……
等等,有一人……
梅三娘眼前一亮,一下子将事情串联了起来。
那人正好出身神农堂,若真是他出手,或许事情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