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缒

在诸葛高昂嘹亮的高呼之声下,城头上的言败之声为之一滞,但紧跟着爆发而出的则是排山倒海般的质疑之声。

“此人莫不是个瞎眼睛的?是看不见我军摇摇欲坠的防线吗?”

“这厮定是叫热油糊了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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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直对诸葛有所期待的沈墨,则是提高了音量,帮诸葛压了压场子:“诸葛先生,在下愚笨,敢问我军胜算何以见得?”

“金军帅旗前移,此乃激将之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金人尚有余力,主帅何必自陷死地以求胜算?”

诸葛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此言一出,城头上的风气再度为之一变,所谓墙头草,不过就是听风就是雨。先前质疑的人群之中立即就响起了无数附和之声。

“哼,我就说,小种太尉到底是沙场宿将,金人帅旗前移不过是狗急跳墙了。”

“噫!兵家讲究一个不动如山,小种帅旗不动如山,正合乎兵道!”

当然,即便诸葛的回答言之有理,但相较于眼前宋军阵线苦苦支撑的景象而言,说服力还是有所不如。沉默不言的依旧占据大多数。

但即便是沉默,也好过一边倒的我军速败言论了。

不过,这沉默的大多数,在下一刻便是立即发生了转变。

只见种师中的帅旗也是一往无前地朝着战场之中撞去,如同利刃破空,直插战场腹地。其间的决绝丝毫不弱于兀术,而随着宋军主帅的前移,溃乱宋军的气势也是再次变得昂扬,溃逃的步子生生被拧转了回来。

此刻,诸葛所主导的所有工事都完全发挥了效用,他把金人的铁骑算得死死的,将金人紧紧扣在了拳拳到肉的正面战场之上无法动弹。

不得不说,诸葛这些为在攻破陇山继续北伐所准备的战术,即便是经过了时间的更替,可只要骑兵的底层原理不变,这些战术便都有用,毕竟,金军骑兵胯下的马和魏军虎豹骑胯下的马相比,大差不差。

而回到正面战场之上,此间的局势早就被搅成了沸腾的铜鼎,在两军已然犬牙交错的正面战场之上,什么阵型韬略都成了摆设。数万人挤在方寸之地,刀劈枪捅全凭胸中那口血气撑着,谁先泄了这口气,转眼就是兵败山倒的局。

不过,好在金人那要命的铁骑被锁住封死了,纵是宋军扛不住败下阵来,也不至于被金骑追杀到尸横遍野,直接败个一泻千里。

顶多就是送给金人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绩!

诸葛已然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最好,接下来就看种师中的了。

将来对将!

果然,在种师中帅旗赶到战场之时,先前崩溃的宋军阵线开始在帅旗的号召下重新聚集,再度开启了新一轮反击。

而随着战场形势变得好转起来,城头的风气再次彻底倾倒向了另外一边。

“我军要胜了!”

“诸葛先生真是神机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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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没有顾忌如猴一般总是被下面景象所戏耍的众人,而是对沈墨直言道:

“沈兄,助我出城。”

“好。”沈墨回答得坚定,毫不拖泥带水。

经过眼前一役,沈墨已然完全认定了眼前此人的军事天赋,更不打算问问此人为何要出城了。

“你不问问我为何要出城?”诸葛亮撇了一眼沈墨。

就好比庄子和惠子日常一起撕逼但还是好基友。

沈墨回答得如此干脆,倒是让得诸葛一下不太适应了。

“反正我又听不懂。”沈墨苦笑着摊开手。

“这次你还真听得懂。”诸葛笑道。

“劳教了。”沈墨抱拳道。

诸葛的话显然勾起了他的一丝好奇。

“也不是什么大事。”诸葛点了点头。“只是眼前这支金人,绝非金人助力,更非为完颜宗望所统领。”

“什么?”沈墨瞪圆了眼珠子,显然有些不太相信。

金人一支偏军就让种师中打得如此汗流浃背了,那金人主力来了还如何是好?

“你们数月前与完颜宗望的一战,完颜宗望意欲南下,也没打算夺城,因此金人兵威不显,所以你们的感触也不深。”

诸葛一言洞穿了沈墨的内心,这小子显然是不太接受先前真定城不破是被金人故意放过的结果。

“我是相信诸葛兄的话,可是,宗望不在军中又何以见得呢?”沈墨好奇问道。

“首重沙场调度之术。”诸葛如实答道。“同一支军队落在不同将帅手中,战场上打出来的局面便是云泥之别。根子就在‘兵卒认将’四个字上。即便士卒不自知,但接受不同将帅调遣所用出的气力还是差着三寸火候的。恰似你我闲谈时可解玉带,面圣奏对时却要正襟危坐。同是开口说话,胸中气象终究隔了山海。”

“所以才有名将的说法,韩信和韩王信,一字之差,二者的差距岂止是天与地可以比拟的?”

“那诸葛兄是看出了什么东西吗?”沈墨的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了不解。

不耻下问,不丢人!

“金军的调度,力度够了,但在军阵变化间,终究还是给人一种阻塞之感。”诸葛指向两军交战正酣的战场,摇了摇头。“况且,帅旗压上,虽说是一种有效鼓舞将士的手段,但主动置身死地是求取生路的手段,而非破敌之道,亦非长远之计。”

首先,有着“一生不弄险”之称的诸葛,是十分抵触帅旗压上这种主帅全凭心情所想出的激将之策的。

诸葛的兵道是减少士气这种人力的影响,通过战前的调度提前获得胜利,即便不能获得胜利,也要将胜算提到最高之后再与敌军战于沙场。

当然,虽说是抵触,可诸葛也不否认此刻帅旗压上的妙用,真正让诸葛得出宗望不在城下结论的乃是他所说的“长远之计”四个字。

金人自白山黑水之中兴起,不过十年便达成了灭亡辽国,以小胜大蛇吞象的壮举,岂是靠得主帅当先这种临时提升士气的小技巧,那必然是要靠纪律、调度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的。

而在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之上,这金军的调度就太显生涩了。

这绝非胡言,即便单个士卒的懈怠不显,但数万人叠加在一起,那军阵拖泥带水之感就很重了。

因此,当下领导这支军队的,估计是一个有些天赋,但经验还远远不足的年轻将领,绝非那传闻中的完颜宗望。

对此,诸葛有些失望,从他看到金人大纛压上的那一刻起,心中就失望了。

拙劣的把戏罢了。

“走吧。”沈墨不再多问,而是转身去找寻绳索与力士来帮助诸葛出城。

他根本不想再看那战场去验证诸葛的话,反正他根本看不出诸葛所说的那些东西!

“我要去找士英。”诸葛补充道。

作为历史悠久、饱经战乱的国度,古人专门为诸葛这种不走大门,通过绳索出城而造了一个字,叫缒。

缒,以绳有所悬也。

很快,诸葛就在沈墨与数位力士的帮助之下缒城而出,直奔士英营地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