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山脉,陨光孤峦。
天地苍茫,唯有那一道冥冥灯火,倔强照亮夜幕。
在这片寂寥的山巅上,洛青稞与公主坟的身影如两颗沉默的星辰,彼此为伴,守护那一盏微弱却恒久的天坠明珑。
自从公主坟应承与洛青稞一同驻守孤峰,岁月的流转便在这寂静的守望中悄然蜿蜒。
九年时光,若论寻常修士,或许不过是片刻的风光,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然这孤峦之上,二人却经受着漫漫长夜的煎熬,守灯之艰,岂能言说?每一刻的灯芯燃烧,都伴随孤寂的阵阵寒风,吹拂心头。
所幸,二人性格相投,言谈投机,偶尔言笑,便是对这长年守望的微弱慰藉。
九年前,洛青稞将那鎏黛爵中的琥珀糖浆养入公主坟的玄墟之内,生出更多此酿来,他便用新生的琥珀糖浆在悬崖边建一酒池。
每当公主坟看守灯芯时,他便在悬崖边修炼煮酒;而当他看守灯芯之时,公主坟便独自游历碎星山脉,搜集当地特产,备齐所需物资。
如此,二人共度九载光阴,岁月在酒香与守灯中悄然流转。
九年光阴一晃而过,洛青稞借助琥珀糖浆仙酿之力,从酩酊六境突破至酩酊九境,酒力如海,蒸腾日月。
但公主坟,却因守望之地局限,虽修为日益增进,然突破缓慢,方才迈入元婴二层,尚未能破更高之境。
近日,洛青稞目光凝视酒楼四层的巨扇方舆图,心头一紧,他清晰看到家中幸川大阵之护法已然岌岌可危,眼看便将无法抗衡元婴中期修士的压迫。
他心中焦急如焚,时光不待人,守灯的年岁尚有一年,若此时无援,家中困境岂能自解?
心头万千难言之苦,无奈之际,他只能向公主坟求援,盼能借其百岭尘荒三大世家之威势,给洛家带去一线生机。
公主坟听后,眉头微蹙,心中确有难言之苦,公主世家素来不涉外间纷争,向来孤高自持,岂会轻易涉足。
但他难忍见挚友处其困境,终究一叹,取出玄墟之中的古信纸,挥笔而书,唤来识得归途的信鸽,承诺将信送往喜穆山脉,愿为他尝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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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孤峦之巅,风起云涌,洛青稞与公主坟对坐寒石,静守天坠明珑,余光时不时掠过那盏孤灯,映照出苍茫天地。
二人正闲聊间,忽听得天际断崖之上传来一声清脆的轻鸣,那只几日前放出的信鸽,似有千里之力,翩然飞回,双翅振动,落于公主坟肩头。
公主坟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信鸽,轻轻取下它爪中紧握的古信纸,低头默读片刻,面色渐变,眉头微微蹙起,似有不悦之意。
他抿了抿唇,低声呢喃,语气中掩不住一丝怒意:
“不管到了何时何地,他们永远都忘不了利益交换……”
话音未落,他便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神色倏然冷静。
洛青稞见状,心中已知大概,却依旧难掩心头焦虑,目光灼灼地望向公主坟,在期盼着他能带来一线希望。
公主坟没有立刻开口,取而代之的是他微微一叹,带着无奈与难言的愁苦,缓缓将信纸递向洛青稞:
“青稞兄,此信还是你自己读罢。”
洛青稞接过信纸,目光扫过信中内容,字字如刀,犹如沉重的石块压在胸口,片刻后,他的神色变得凝重,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思索。
信中清楚写道,公主世家不愿插手百岭尘荒中的宗门争斗,若公主坟执意要赴险,亦只能他一人前往。
但即使公主世家默许少主公主坟独自相援,却附上了一个极为苛刻的交换条件:
洛家须派出一位金丹期酒族中人,且须精通酿酒之术,到公主坟玄墟中,独自酿酒三十年,为公主坟留下一份酒族神力。
洛青稞心中一震,恍若雷击,此等交换条件,虽说有理,却也令他心头五味杂陈。
他虽理解公主世家的立场,毕竟顶级世家的援助岂能轻易得来,若无相应交换,岂能期冀他们出手。
但他万万未曾料到,公主世家的交换条件竟是如此。
眼下家中酒境达到酩酊境,精通酿酒之人,只有身怀“琼浆玉液”的洛鹿茸一人,此举无疑是要让她到公主坟的玄墟内,独自为其酿酒三十年。
洛青稞心中一阵剧痛,他自己在这孤峦之上,已与公主坟共同守灯九年。
每每看着明珑灯火摇曳,心头便会涌上一阵阵的孤寂与压抑,欲言又止,万般无奈。
若真让鹿茸姐去那玄墟中独自酿酒三十年,那又何尝不是一场生不如死的煎熬?
三十年,若是困在这孤独之地,岂不如陷入牢狱之刑,心神被摧残,意志被压垮?
洛青稞心乱如麻,百感交集,无法做出抉择,但每一刻的犹豫,家中的困境便逼近一分,而时间却悄然流逝,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他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脑中反复思量着这个沉重的决定,痛苦而无奈,那一纸交换条件,如同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洛青稞正陷入深深的痛苦与犹豫之中,心如刀绞,难以做出决定,身旁的公主坟却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坚定,带着一丝愤懑,破开了他心头的沉寂:
“青稞兄,此信仅仅只能代表家中长辈之意,却无法左右我的心志,更不能因此割裂你我二人在这孤峦之上,共同守灯九年所铸成的深厚情谊。”
公主坟的眼神深邃,语气毫不犹豫:
“我答应前往洛氏四脉,援助你家,但事成之后,我绝不会强求你家交出那位擅长酿酒的金丹酒族。”
“这一切唯是因你我二人之间的厚重情谊,又岂能为利益所牵?”
洛青稞闻言,心中如被洪流猛击,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与温暖,他万万未曾想到,公主坟在此时此刻,不仅放下了所有的世家利益,更是以一片赤诚之心,回应他这片孤单求助。
此等情谊,深重如山,令人心痛难言,眼中渐湿,洛青稞再无言语,只是站起身来,心中涌动着满腔的感激与敬意。
他定了定神,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有力:
“公主兄此番恩情,青稞以死难报,愿以洛氏酒族全族之名,永远铭记公主兄的厚重大恩。”
“自此往后,公主兄便是我洛氏酒族的恩公,生死与共,永不忘怀!”
公主坟赶忙上前,将他扶起,眉眼间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道:
“你我二人早已是命中注定的挚友,何需如此客气?眼下,解你家之危,方为正事。”
他顿了顿,眼神微微一亮,随即又道:
“但这天坠明珑,却尚有近一年光阴,如何才能守尽,实是难题。”
洛青稞心头一动,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如今我已在酩酊九层巅峰,若欲突破贪杯酒境,便必须将仙品酒酿‘夜雨十年灯’酿成,此酒一成,方能与北鸢门老祖一战。”
“故而只能恳请公主兄先行代我归家,为家中撑起片刻之时,待我守尽此灯,再携灯芯归家,将此酒酿成。”
公主坟闻言,深深点头称是道:
“青稞兄所言甚是,眼下确实无他法可解局,待你守尽此灯,你我二人便在你家洛氏四脉相见!”
随即他未做多言,立时御空而起,带着一股决绝与坚定,朝着洛氏四脉飞去,身影渐远,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