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已颇有凉意,往日喧闹的虫豸已悄无声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前。
床上盘膝而坐的林振,自怀中取出月德交给他的妖晶,只见浓郁至极的黑色中透着一丝猩红,只看这颜色便知其主人生前必是一位大妖,可不管其生前如何威势滔天,现在也已融入历史的尘埃。
细细回想前后之战斗,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迷茫,“不过一二阶即将破限的真妖便将自己逼成这个样子,那人却是远超二阶的存在,这条路自己能够走到尽头吗?”
可一想到曾经的过往,心中便泛起无边的恨意,这股冲动,便是神佛在前,怕也要被冲个粉碎。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林振,右手紧紧握住妖晶,缓缓闭上双眼,另外的人生便如幻灯一样在眼前浮现。
江州清河郡
郡城清河城乃是南下、北上的交通要道,历来皆是南方诸州的商业中心,其城内分为东西南北四坊市,其中东坊市乃是有名的富贵区,达官显贵及商贾富户云集。
此刻东坊市一豪奢庭院内亲朋满座,人员往来频繁,却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谢家。
说起这谢家,清河城内不知道的怕是不多,从祖上五代开始便经营布匹生意,历代积累下来,到谢老太公这一代,已是当地有名的豪商,家资不知几多。
曾有诗云,“华堂高会不知贫,珠箔银屏叠曲尘,酒阑月出如深夜,起看星河花柳春”,说的便是谢家。
若问今日为何府内如此热闹,却是谢老太公家次子谢闲成小女儿抓阄宴,这谢老太公本人虽有子五人,却膝下无女,因此对这孙女极是喜爱,甚至比谢闲成还要重视这次抓阄宴。
只见大堂之内谢老太爷高坐堂内,怀里抱着一粉雕玉砌的女童,正兴高采烈的与周围前来道喜之人攀谈着。
这是一旁管家来报:“老爷吉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管家高声唱道:“吉时已到,上吉物”。
只见一行使女款款而来,分别呈上文房四宝、琴、镜子、女红等物。
在座宾客纷纷止声,谢老太爷抱起女孩放在吉物前,便见她颤颤巍巍的在几样物品前走来走去,直到最后拿起一本诗集走了回去。
附近宾客纷纷道贺,便是谢老太爷也笑容满面,看来也是极为满意。
林振意识内画面一晃而过,一会是小女童牙牙学语,然后是小女孩在花园里扑蝶、采花,再然后是学堂读书、红装、作诗等一幅幅画面。
一晃眼时间飞快,已是及笄。
一次出门的偶遇,正是话本中才子与佳人的邂逅,自此便深陷情网。
自是少不了海誓与山盟,“十五盈盈学小妆,轻躯袅娜未堪量,从来碧玉应无侣,肯嫁秦郎与凤凰”。
富家女与穷书生的婚姻自不被外人看好,奈何谢三娘有老太爷撑腰,硬是促成了这段婚姻。
谢三娘大婚之日陪嫁无数,路人皆言秦书生三生有幸,能娶妻如此,这在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话本里的故事现实中可并不常见。
新婚燕尔自是不提,三年之痒一晃而过,这期间称得上琴瑟相和。再加上嫁妆丰厚,婆家足够尊重,因此日子过的也舒心。
可好景不长,谢老太公因病撒手人寰,谢三娘失去了在谢家最大的靠山,而娘家这边因三年无出也是颇有微词。
至于那海誓山盟之人,此刻也没了当初的柔情蜜意,不久之后便有了新欢忘旧人,正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三娘子凄惨的看着布置的富丽堂皇的院落,这还是自己陪嫁所建,如今却用来迎娶他人,只觉心灰意冷。
三年之后又三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三娘子迎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其在秦家的地位与婢女无异,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天深夜,不堪折辱的三娘子偷偷离开秦家返回阔别已久的谢家。
可寄予期望的谢家,也没能为她遮风挡雨。
如今谢家掌权的乃是长房一脉,对这私自返家的二房女,自是没有好脸色,直接遣人将其送了回去,此举引发什么后果也可想而知。
一个寒冷的冬夜,一身伤痕的谢三娘孤苦无依的倒在柴房里,想起曾经的海誓山盟和柔情蜜意,心中泛起无尽的恨意。
“君看马邑与渔阳”
“不道书生是虎狼”
“两字功名浑忘却”
“只将性命试肖郎”
就在三娘即将冻毙的时候,身上佩戴的一颗石坠泛起幽幽黑光。
黑色的结界无声张开,现实与幽界在此交汇,白色的祭台浮于空中,结界内空间不停扭曲,周围建筑不停飘荡于空中。
一位神女缓缓来到三娘子旁,正是往日祭拜的天女娘娘,也有送子娘娘,普度天女等称谓。
三娘子朦胧间只见到一位雍容华贵,飘飘欲仙的神女来到面前。
四周回荡着天乐与祈福声:
“先天神祇,上世仙女”
“宝相庄严,普照光明”
“大悲大愿,至圣至灵”
“吾今供奉,赐我脱凡”
“天女娘娘,三娘为何那么命苦啊”,谢三娘见着天女慈悲的双目,只觉所有的委屈、不甘都想一一倾诉。
娘娘怜悯一叹,“世上众生,不忠者多,不义者广,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
“你这一生情真意坚,守孝自忠,却命运多舛,受尽劫难,上天有好生之德,合该娘娘渡你出苦海。”
“多谢娘娘”,谢三娘闻言顿时激动不已。
“你且慢谢,娘娘虽想渡你,可如今祭台空空却是难言供我。”
三娘双膝一跪,以额触地,“三娘如今身无一物,还请娘娘示下”。
“你看”,娘娘伸手一指,一间屋子内丈夫一家几口正享受天伦之乐,对屋子外的变故一无所知。
“此一家夫无情,母无义,小无敬,伤你害你,正当报答之时,可为贡品,你可愿意?”
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三娘子只觉心头滴血般疼痛,咬牙切齿间愿意二字已是脱口而出
天女低眉浅笑,伸手一点三娘身上石坠,低吟道:“仪式开始”。
石坠缓缓化为液态将三娘包裹成一个近似透明的黑球,并像一颗心脏一样规律的搏动着
随后天女手一指,秦家四口便飞往祭台之上,同时一道黑色的漩涡在祭坛之上越来越大,直到一根枝丫伸出将祭坛上的众人拽入漩涡内。
随着妖晶消失,林振悠悠醒来,每次吸收妖晶之后都要花费一段时间平复内心的波澜,人被人伤害后再变为妖去伤害另外的人,就像是个解不开的扣,死死锁在命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