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降神

眼前的女孩并不是嘉儿。

但她到底是谁？

潘的心里泛起诸多疑问，不仅是眼前神秘的女孩，还有适才于脑海中闪烁的画面。

白发嘉儿抬起萦绕着柔光的两只小手，宛如天女散花般在头顶轻轻舞动，奇异的魔法光束四散开去，继而落入海面，像是下了一场光之雨。

云破月出，星落如雨，巨蛇的残躯奇异地降下海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陆地，一座赤色的岛屿冉冉升起。

做完这些，嘉儿上前，轻轻抬起潘的左手，双手合握在胸前，水润的双瞳深深凝望着他。

“哥哥，你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女孩轻声说道，她的双唇翕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像是一个名字，但是潘却无法听清，仿佛声音被某种力量隔绝于彼岸。

须臾，女孩身上的白光逐渐黯淡，紧接着，一头白发倏然变回黑色，随即晕厥过去。

潘及时伸手抱起她，旋即注意到自己左手掌心涌现出绚丽的光，具现成一枚特殊的符号。

符文的力量恢复了？

潘仍有些迷惘，不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巨蛇已经被消灭，这是确凿无疑的。一共有九条大蛇，其实它们是一体的，单独消灭一只无济于事，必须同时斩杀九头。或者，用特殊的秘法吸尽它们的生命能量，也能将其彻底抹杀，譬如潘不久前所做的。

饮血剑今夜显露出了凶恶的一面，就像是原本乖巧的宠物突然亮出獠牙，冲着陌生人拼命撕咬。

潘的神智险些受其影响，堕入嗜血的深渊。

金克斯正在引导着鲸鱼宝宝快速前进，忽然发现前方的血雾倏然消失。

不知何时，海面恢复了风平浪静，夜空上一片璀璨的星河，仿佛触手可及。

“快看！”泽丽忽然手指着前方发出惊呼，然后蹦起来使劲招手。

金克斯和卓雅一同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远处飞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缓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潘抱着嘉儿徐徐落在鲸鱼宝宝的背上。

“嘉儿！”泽丽跑过来，担忧地望着躺在潘怀里的女孩。

“不要紧，她只是暂时睡着了。”

“刚才嘉儿的样子变得很奇怪，还在能天上飞呢！”

看到三人愕然不解的表情，潘不由失笑，但也表示理解，他自己也很吃惊。

“嘉儿应该是被某个好心的神明附身了，多亏了她的帮助，巨蛇已被彻底消灭，再也不能害人了。”

“太好了！”泽丽喜笑颜开，随即手抚着胸口，一脸后怕，“那么大的蛇，还一下子冒出好多条，真是吓死人了！”

金克斯和卓雅也经历了非常凶险的一幕，卓雅甚至被大蛇的诅咒视线所石化，幸亏嘉儿及时帮她解除了诅咒，此刻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你没受伤吧？”金克斯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打量，还不放心地捏了捏他的手臂。

潘摇了摇头，他此刻身上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完全不像经过一场恶战的样子。

金克斯检查过后，稍稍宽心，虽然巨蛇的可怕超乎预料，但最终能够有惊无险地战胜那些怪物，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

潘轻轻把嘉儿放了下来，躺在鲸鱼宝宝的背部一定是种新奇的体验，他几乎可以想象女孩醒来后欢呼雀跃的天真模样。

接着，他起身站到金克斯面前，少女有些心虚似的移开视线，偷偷把双手背到身后。

潘强行抓起她纤细的手腕，少女反射性地退了半步，明显露出慌张的神色，她的掌心一片通红，上面的水泡清晰可见，明显受到了严重的烫伤。

“金克斯，你的手……！”泽丽也发现了她手掌的烫伤，很快明白了此伤的由来——适才两人联手与大蛇发出的能量射线交锋，机枪承载了过于庞大的能量，温度不断升高，最终彻底报废，金克斯的双手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烫伤。

“我没事……”金克斯轻声嗫嚅着，低下头，几乎不敢直视潘的眼睛，逞强道，“别担心，一点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潘没说什么，正在仔细回忆着白发嘉儿曾施展的魔法，旋即伸出双手，轻轻包覆住金克斯通红的右手。

少女的手新伤未久，一触便痛，看到她竭力忍痛而轻轻皱起的眉头，潘柔声安慰：

“烫伤如果不迅速处理的话，以后会留下疤痕的。”

话音刚落，他的双手间蓦然泛起一道柔和的白光。

金克斯只觉痛感大减，手心凉丝丝的，不由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忽闪着长睫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为自己疗伤。

大约一分钟后，潘已经掌握了“治疗术”的要领，试着放开手，只见金克斯的右手掌心已经光洁如新，莹白粉嫩，宛如初生的婴儿肌肤似的。

潘暗自惊奇，同时又信心大增，随即拿起金克斯的另一只手，故技重施。

“哇，真的恢复了！”紧张不已的泽丽过来凑热闹，拿起金克斯恢复如初的左手，在眼前反复端详。

金克斯仍有些不敢置信，看她如此关心自己，不禁心生感动，在泽丽柔软的脸颊上调皮地捏了捏。

“好啦，你们不要太紧张。”金克斯微笑着摇了摇白嫩的左手，“我就说是小伤吧！你看，只要稍微捂一下就好了。”

泽丽刚想点头附和，又神色古怪地瞄了一眼专心治伤的潘，心想若非他施展魔法，如此严重的烫伤岂能分分钟便完全恢复。

“伤势的确不重，只是差点变成了红烧猪蹄而已。”潘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他轻飘飘的语气让金克斯气得牙痒痒，碍于当着泽丽的面，而且顾念到他鏖战归来，居功至伟，金克斯也不好意思和他耍性子，只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一会儿，昏睡的嘉儿悠悠苏醒，可惜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对自己身上的经历毫无印象，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海上，众人都围在身边，而且还乘着一条鲸鱼，小丫头惊愕不已。

潘的治疗术施展完毕，白光随即消失，他仔细检查着少女的手心。

金克斯见他仍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心下害羞，赶忙把手抽了回来，这时忽然注意到潘左手掌心的印记，和记忆中有所不同，少女心思聪慧，转瞬一想，隐约明白了什么。

莫非符文已经能够再次使用了吗？那岂不是意味着三人可以回去了？

这个念头让金克斯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茫然。

她当然很想回去，只是经历了这些天，她突然发现心里有些不舍。倘若注定要与卓雅和嘉儿分开，她希望能够做一次坦诚的告别。

注意到金克斯突然低头发愣，潘瞄了一眼自己的左掌心，猜到她可能发现了符文的变化，一时也不知如何说起。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潘，金克斯，你们过来看！”

听到泽丽在喊他们，两人一齐望去，只见泽丽她们正好奇地观察着前方的海面，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潘定睛一看，发现是许多发光的海底生物，密密麻麻，蜂拥而至，从海底发出各种绚丽的光，转眼间将他们包围。

他们身下的鲸鱼宝宝轻轻甩动着尾鳍，难耐地扭动着庞大的身子，似乎想让那些鱼儿别太热情，但是此举毫无效果，很快，鲸鱼宝宝只得认命，浮在海面一动不动，像极了襁褓中的孩子，面对热情的七八姑八大姨四处伸来的魔爪。

忽然有一条小鱼蹦出水面，一下子砸到了嘉儿的脑袋上，女孩咯咯笑着抓住滑溜溜的顽皮小鱼，好心地把它送回海里。

随着鱼群越聚越多，有的是主动跳出水面，有的看架势完全是被挤出来的，有很多都落到了鲸鱼背上。

这么一来，场面霎时变得格外热闹，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海鱼粉墨登场，相继跃出海面，在皎洁的月光下演绎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海洋之舞，还有很多熟悉的成年鲸鱼在远处护航。

附近的海洋生物一直受到九头蛇的凌虐，世世代代沦为怪物的口粮，如今怪物被消灭了，它们获得了自由，虽然不具备太高的智慧，但生物的本能也有知恩图报的一面，着实让人开了眼界。

圆月高悬，一行人在许多海洋朋友的欢送下重返陆地。

嘉儿忽然哭了起来，卓雅连忙安慰，却听小丫头伤心地说道：

“我昨天还吃了好多烤鱼呢。”

众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他们一路说笑着回到落脚处，忽闻前方的夜色中传来白马的嘶鸣，还夹杂着陌生人的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情况，卓雅和泽丽猝然一惊，连忙疾步奔去。

金克斯也正欲加快脚步，忽然注意到身旁的潘露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没听见似的，这可着实不像他的风格。

金克斯碰了碰他的胳膊，面露狐疑地瞅着他。

“白马很安全，放心吧。”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金克丝决定相信他一次，等嘉儿也跟着跑远后，金克斯忽然拉住潘，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看到你左手上的符文印记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在等着潘主动交待下文。

潘沉默了片刻：“既然你已经明白了，那就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金克斯轻咬着嘴唇，实际从他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她实在分不清自己是喜悦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

“走吧，前方到底怎么了，咱们得去看一看。”潘非常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也许是太过震惊，金克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拉着走出好几步，才晓得把手抽出来。

“喂！虽然你是治好了我的手不假，但你也不能……”

看到少女憋红了脸，潘忍不住问道：

“不能什么？”

金克斯气得直跺脚，不好意思说下去，加快脚步落荒而逃。

留在原地的潘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掌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如果世间所有人都注定要分离，那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呢？

……

等他们姗姗来迟，发现深夜惊动白马的竟是熟人——赫然是那些曾与卓雅同一部落的人，他们此刻正跪在卓雅面前，浑身上下多处染着血迹，尚未干涸。

“他们是来求援的。”卓雅径自来到潘的面前，主动向他汇报情况。

由于卓雅之父——也就是前族长带着一批部落勇士挑战大蛇，不幸无一生还，大祭司便趁机夺权，带领部落从旧址搬离。

新的部落据点自然不是凭空而来，实际上是大祭司暗中与附近的其他部落暗通曲款，秘密达成了交易，付出的代价自然是相当沉重的，只是暂且处于口头协约，未曾交付。

而今，大祭司身死的消息被其他部落得知，于是便趁火打劫，强取豪夺，双方很快发生了流血冲突。

原始部落的野蛮是不会顾及道义的，此刻侥幸逃出来的人走投无路，立刻便想到了唯一能够扭转乾坤的人——曾被他们斥为恶魔的异乡人。

“潘，你打算怎么做？”卓雅神色凝重，身后的其他人也都等着他做决定。

潘回应着众人的目光，随即洒然一笑。

“不必在乎我的意见，我只是个外人。卓雅，重要的是你想怎么做。”

卓雅一怔，旋即回头看向大家，她从众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这就是朋友的感觉吗？

卓雅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自信微笑，热血在体内奔腾，英武的女战士不再犹豫，抓起自己的长矛，大步流星地走到跪地的部落族人身前，以长矛轻触其中一人的肩膀，朗声说道：

“自今日起，我便是部落族长，所有人，务必听我号令！”

说完她翻身跃上马背，正准备带领族人出发，金克斯忽然喊了一声“接着”，信手抛出一物。

卓雅长臂一探，稳稳地接在手里，发现是金克斯随身携带的手枪。

“拿着防身吧，族长大人。”金克斯嫣然一笑，“这是我的贺礼，你可不要推辞。”

“多谢！”卓雅露出感激的笑容，“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