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血腥气漫进临时营地时,罗羽正蹲在篝火旁擦拭玄铁剑。
剑刃上的黑血已凝成暗痂,他用灵力一震,血屑簌簌落进火里,腾起几缕焦臭的青烟。
“罗大哥。”王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未散的凉意。
少女蹲下来,掌心摊开半枚青铜徽记,云纹边缘的“冥”字在火光里泛着冷光,“苏浅说这是仙盟内门弟子的私印。”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身影掠过篝火,苏浅单膝点地凑过来,指尖浮起淡蓝灵火。
她盯着徽记背面的刻痕,睫毛细颤:“编号3721,是去年春试新晋的陈砚。”她抬眼时眸中凝着霜,“我上月还在演武堂见过他领任务,说是去苍梧山寻灵草——”尾音陡然一滞,“三日后他师父报了失踪,说他离山时连本命玉牌都没带。”
罗羽的指节在剑柄上微微收紧。
陈砚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半月前合技训练时,这少年曾举着改良版聚灵阵图来请教,掌心磨出的茧子蹭得阵图沙沙响。
他忽然想起昨夜巡查演武堂时,供桌下那片被踩碎的云纹残片——当时只当是杂役打扫疏漏,如今看来,竟像是有人刻意留下的线索。
“去审俘虏。”他霍然起身,玄铁剑嗡鸣着入鞘,“我要知道陈砚怎么成了冥修。”
地牢里霉味呛人。
被俘的魔修瘫在草席上,左腕还锁着王瑶布下的冰链。
罗羽捏着他下巴抬起脸,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瞳孔散得像被戳破的墨团,连痛觉都没有。
他指尖按上对方眉心,灵识刚探入便被一道暗红符印弹开,像触到烧红的烙铁。
“控魂印。”吴长老不知何时站在牢门口,算筹在掌心敲出细碎的响。
他推了推道纹镜,镜片上浮现出符印的脉络,“纹路里混着仙盟的清灵诀和魔界的蚀骨咒,老夫活了三百岁,只在古籍里见过一次。”他的指节叩了叩石壁,“记载说,创这符的人叫......”
“玄·归元。”罗羽突然接口。
他想起昨日在中枢大殿,那道掠过梁顶的黑雾里,曾飘来半句模糊的吟哦,“玄元九式,逆命为章”——当时只当是幻听,此刻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王瑶的冰链突然发出脆响。
她盯着俘虏脖颈处新浮现的暗纹,声音发紧:“他体内的灵力在溃散,像是要自毁。”
罗羽反手抽出玄铁剑,剑脊重重敲在俘虏后颈。
那人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嘴角渗出黑血。
吴长老快步上前,指尖点在他膻中穴,算筹如雨点般落在地上:“撑不住半柱香!得去查典籍!”
深夜的仙盟档案室飘着沉水香。
罗羽借着王瑶的萤火术掀开第七排典籍,霉灰呛得他连咳两声。
苏浅蹲在暗格里,指尖泛着金芒——那是她新练的“青蚨引”,专门用来修复被抹去的灵文。
“找到了!”她突然低呼。
泛黄的绢帛在灵力滋养下舒展,被抹去的字迹像春芽般钻出来:“玄·归元,百年前仙盟大比头名,后因私习冥术被逐。其控魂印可融仙魔灵力为引,夺人神智如探囊取物......”最后一行字被撕去半角,只余“玄在联盟”四字,墨迹未干。
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玄在联盟是他半月前才听说的新势力,对外宣称要调和仙魔矛盾,可前日里合技小队的灵力冲突,分明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他转身看向王瑶,少女正借着月光研究那半枚徽记,发梢沾着档案柜的灰尘,却仍将徽记护在掌心,像护着一团随时会熄灭的火。
“罗大哥。”苏浅的声音带着颤,“你看这里。”她指着绢帛边缘的小字,“玄·归元的本命灵器,是一面刻着‘冥’字的青铜镜——”
“砰!”
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罗羽反手按剑,灵力瞬间覆盖全身。
王瑶已经掠到窗前,掀开窗纸的手顿了顿:“是演武场方向。”她侧耳听了听,回头时眉峰微挑,“黑煞的骨刃声,还有李长老的清鸣剑......”
罗羽的目光重新落回绢帛上的“玄在联盟”,喉间泛起一丝腥甜。
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演武场的月光被刀光剑影割裂成碎片。
黑煞的骨刃裹着腥风劈向李长老咽喉时,后者清鸣剑旋出半轮银月,剑气割碎了对方肩甲上的魔纹。“老东西!“黑煞擦着脖颈的血珠低笑,指尖凝出幽绿魔火,“仙盟的破剑阵早该埋进棺材里,偏要拿这种过时玩意儿教合技弟子——“
“住口!“李长老白须倒竖,剑穗上的青玉坠子撞在剑鞘上叮当作响,“魔修只知用蛮力碾碎灵脉,合技讲究的是调和,不是你那套涸泽而渔的法子!“他突然挥剑斩向场边的试剑石,半人高的玄铁石被剑气剖成两半,断面却泛着不自然的焦黑,“你看!
这是你教的弟子昨夜练气时崩碎的!
灵力相冲比魔修反噬还狠!“
黑煞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大步走到试剑石前,骨刃划过焦黑处,魔识探入的瞬间突然闷哼一声——石心竟残留着细密的暗红纹路,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扯断了灵脉。“这...不是我教的。“他喉结滚动,“我教的是'魔火引灵',该是温养灵脉才对。“
“够了!“
罗羽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进演武场。
他玄铁剑斜指地面,剑脊上还沾着地牢里的血渍,“你们吵得越凶,玄在联盟的棋子就笑得越欢。“他抬眼时,月光正落在眉骨投下阴影,“李长老,前日你说合技小队灵力冲突是魔修心术不正;黑煞,你骂仙盟功法老朽——可方才试剑石里的暗红纹路,分明是控魂印的余韵。“
李长老的手一抖,清鸣剑“当啷“坠地。
他踉跄着扶住试剑石,指甲几乎掐进石里:“控魂印...那是玄·归元的手段?“
黑煞突然反手掐住自己手腕。
他魔纹流转的皮肤下,一道极淡的红痕正沿着血管攀升,像条伺机而动的蛇。“难怪这两日总觉得灵力发涩。“他猛地撕开衣襟,心口处竟浮现出半枚模糊的“玄“字,“操他娘的!
那老东西连老子都算计!“
王瑶不知何时站在演武场边缘。
她指尖结出冰花,冰雾裹住黑煞心口的红痕,凉意顺着皮肤渗进去:“这是控魂印的引,还没成型。“她抬眼看向罗羽,眼底映着月光的清辉,“得尽快清理,否则...“
“否则等印成时,我们都会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罗羽打断她的话。
他弯腰拾起清鸣剑,剑身上映着三人紧绷的脸,“李长老,黑煞——玄在联盟要的就是仙魔互疑,然后坐收渔利。
你们再打,死的不只是试剑石,是整个合技小队!“
黑煞突然吐了口唾沫。
他踢开脚边的骨刃,魔纹从皮肤里退去,露出底下狰狞的旧伤疤:“老子活了两百年,被人当枪使的滋味尝过三次。“他冲李长老抱了抱拳,魔修特有的沙哑里带着少见的诚恳,“老东西,今日起老子听你的——但要是再发现你藏私,老子把你那破剑阵砸成渣。“
李长老抚了抚胸口,弯腰捡起自己的剑。
他看了眼黑煞心口的冰花,又看向罗羽染血的剑穗,忽然长叹一声:“是老夫着相了。“他对着黑煞拱了拱手,青玉坠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合技合的是人心,若人心散了,再精妙的功法也是空谈。“
演武场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苏浅的声音从东边传来,带着灵力震荡的嗡鸣:“罗大哥!快来!“
罗羽转身时,正看见少女从档案室方向掠来。
她发间的银簪坠着细链,链尾拴着枚巴掌大的青铜符——符面刻着扭曲的“玄“字,边缘还沾着焦黑的灰烬。“这是在演武场角落的槐树下找到的。“她喘着气,指尖金芒流转,“用青蚨引追踪残留的能量波动,发现有人用它传递消息。“
王瑶凑过去,冰雾裹住符纸。
符面突然泛起血光,一行小字浮现在空中:“子时三刻,训练营换防。“
“玄在联盟的眼线。“罗羽的拇指摩挲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们知道我们在查控魂印,所以要转移目标。“他看向苏浅,“能追踪到发信人位置吗?“
“能。“苏浅咬着下唇,银簪在发间晃了晃,“符纸用的是冥修的'血蝉引',每传一次消息,会在发信人身上留一道印记。“她突然抬头,“
“收信人?“黑煞皱眉。
“对。“苏浅指尖轻点符纸,血光突然凝成一只半透明的蝉,“血蝉引是双向的,发信人和收信人都会被标记。“她指向蝉翼上的红点,“这个在联盟东边,另一个...“她的声音突然顿住,蝉翼上的另一个红点,正落在训练营方向。
“不好!“李长老突然拔高声音,“今日是训练营新老弟子换防的日子,值守的是陈砚那批春试弟子——“他猛地抓住罗羽的手腕,“陈砚失踪前,正是训练营的副统领!“
“张公子!“罗羽突然扬声。
话音未落,一道青影撞开演武场的木栅栏。
张公子喘得像破风箱,腰间的玉牌撞得叮当响:“罗...罗大哥!
训练营...训练营出事了!“他扶着膝盖直起身,脸上沾着草屑,“我刚才去给弟子们送灵食,看见几个弟子站在演武堂前不动,走近一瞧——“他喉结滚动,“他们的眼睛...全是红的!
和地牢里那个俘虏一样!“
罗羽的玄铁剑“嗡“地出鞘三寸。
他看向王瑶,少女已经解下腰间的冰魄铃,铃舌轻颤发出清响;又看向苏浅,后者正将血蝉符收进袖中,银簪上的细链晃出冷光;再看向黑煞和李长老,两人分别握紧了骨刃和清鸣剑,目光如炬。
“走。“他只说一个字,声音沉得像压在心头的山。
众人掠出演武场时,东边的天空突然亮起火光。
训练营方向的夜空被染成暗红,隐约传来弟子们的惊呼和灵力爆炸的轰鸣。
罗羽的脚步顿了顿,玄铁剑在掌心发烫——他看见火光里有黑影穿梭,那些影子的动作整齐得诡异,像被线牵着的提偶。
而在火光最盛处,一面刻着“冥“字的青铜镜正浮在半空,镜面映出的,是罗羽紧绷的脸,和他身后逐渐聚拢的、被控制的弟子们。